林天蹲在曬穀場的石碾子上,指尖撚著半粒曬乾的稻穀。風從山坳裡鑽出來,帶著剛翻完的泥土腥氣,
混著寨口老槐樹的花香,往他鼻尖裡鑽。這味道像根細針,
輕輕戳了下他心裡最軟的地方三年前他背著帆布包往外走時,也是這樣一陣風,把阿望塞給他的烤紅薯香氣吹了一路。
“小天咋還蹲這兒發呆?”張嬸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竹籃在她胳膊上晃悠,裡麵的青菜葉沾著露水,亮晶晶的。
她走到近前,伸手拍了拍林天的後背是不是又在想城裡的活兒?
跟你說,彆瞎琢磨,你陳叔說了,你那手藝在咱春山也用得上,後山那片果林正缺個懂嫁接的哩。
林天轉過頭,看見張嬸子額角的汗珠順著皺紋往下滑,領口沾著點灶台的煙火氣。他剛想說什麼,就見阿望從曬穀場的另一頭跑過來,
紮著的羊角辮上係著紅布條,是他去年托人捎回來的那塊布。天哥天哥小姑娘跑到他跟前,仰著小臉,手裡舉著個剛烤好的紅薯,“我娘讓我給你留的,還熱乎著呢。
紅薯皮烤得焦黑,熱氣裹著甜香往外冒。林天接過來,指尖燙得發麻,心裡卻暖得發脹。他想起小時候,也是在這曬穀場,阿望總跟在他屁股後麵,
搶他兜裡的炒花生張嬸子會把剛蒸好的玉米塞給他,說他讀書費腦子,得補補陳叔則會蹲在石碾子旁,
教他認山上的草藥,說“春山的東西都認你,你也得記著春山那時候他總嫌山裡小,盼著早點出去看看,可真到了城裡,夜裡做夢全是曬穀場的石碾子寨口的老槐樹,還有風裡混著的紅薯香。
“我看呐,小天這次回來,就不會走了張嬸子看著他手裡的紅薯,笑著往阿望頭上揉了揉他心裡記著咱春山的味道,記著這曬穀場,記著咱這些人,咋會不回來。
林天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他望著張嬸子她們扛著竹籃往寨子裡走的身影,望著阿望蹦蹦跳跳跟在後麵,
紅布條在風裡晃來晃去的樣子,望著遠處炊煙又濃了幾分的寨子,還有山頂依舊在晃動的鬆枝。
風還在吹,可這風裡的味道、聲音、身影,都像是一張網,把春山的根牢牢地兜著,任誰也扯不散。
他快步跟上阿望的腳步,手裡的紅薯還剩最後一口,甜意漫到心裡。阿望時不時回頭看他,紅布條飄得更歡了,
嘴裡哼著陳叔教她的山歌,調子跑了卻透著一股子清亮。寨子裡的炊煙越來越近,能看見陳叔坐在自家門檻上,
手裡拿著個竹編的筐子,正慢條斯理地編著,見他們過來,抬起頭笑了笑,皺紋裡都藏著暖意。
風裡好像又傳來陳叔的聲音,比方才更清晰些,混著張嬸子的笑聲、阿望的腳步聲,落在每一寸春山的土地上根紮在這兒,人就不會走丟春山的根穩著呢。
林天咬下最後一口紅薯,把皮扔進路邊的草叢裡。他抬頭望了望山頂的鬆樹,風一吹,鬆針沙沙響,像是在應和陳叔的話。
他知道,這次回來,他再也不會離開了。春山的風會記得他,曬穀場的石碾子會記得他,寨子裡的人會記得他,而他,也終於把自己的根,重新紮回了這片土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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