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益禎盯著案頭的供詞,愁眉不展的長歎一聲。
其實這些供詞跟此前楊翊辰帶來的那些大同小異,隻是多了許多詳儘的細節。
趙益禎從這些詳儘的供詞中,窺見了一個仗勢欺人、作惡多端的完整惡霸形象,也對那個挺身而出救人、又憑著一腔孤勇維護他人的百裡照夜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認識深刻了,唏噓就更多了。
百裡照夜即便這次順利脫身,可也得罪了大半個朝堂的人。
他日入朝為官,必定步步艱難。
不過,趙益禎的目光一閃,轉頭問餘忠:“你是說,許師要收百裡照夜為弟子?”
餘忠點頭道:“是,大相公是這樣說的,還說案子了結後,要親自安排擺一場拜師宴。”
趙益禎凝神一笑:“那朕可要去湊個熱鬨了。”
聽到這話,餘忠心神一動:“那他的罪名......”
趙益禎挑眉看了餘忠一眼:“自然是,無罪。”
黃昏時分,餘暉綿綿,流霞漫天,空透的藍天語法的孤獨而寂曠。
傍晚鳳凰山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聖旨打破了表麵的平靜,洶湧的暗潮終於翻滾到了明麵上。
那旨意既在眾人的意料之中,又在眾人的意料之外。
苟金龍的累累罪行並沒有牽連到楊國公府,他本人雖然死了,但還是被拉出來挫骨揚灰,以平眾怒,而楊國公府隻是不痛不癢的被申飭了幾句。
至於百裡照夜,他因禍得福,不但無罪開釋,更是被當世大儒許承運當場收為弟子,更親口承諾要擇吉日安排拜師宴。
這一樁震驚了整個鳳凰山的人命案子裡,百裡照夜成了最大的贏家,也算是給他的行俠仗義一個好的結局。
楊國公府也毫發無傷的全身而退,維護了世家大族的臉麵。
當日晚間,文太後的懿旨也傳喻到了鳳凰山上的各個府邸中,連日來鬨得沸沸揚揚的選秀也有了最終的結果。
楊國公府彆院。
經曆了一場風波,雖然有驚無險,但楊國公府還是連著幾日人心浮動起來。
宣讀了太後懿旨之後,楊翊辰給宣旨內監塞了個荷包,又打聽了些消息,才恭恭敬敬的送了一行人出門。
這道點選楊國公府秀女進宮的懿旨令原本便浮動不安的人心,再度起了波瀾。
入宮一事塵埃落定了,楊國公府各房原本應該坐在一起吃頓家宴的,可是這種明爭暗鬥的情形下,就算是坐在一起也是食不知味,,索性便選上的關起門來自己笑,落選的也關起門來自己哭。
“父親,估摸著這兩日就該回京了,回京之後請祖母出麵,請教養姑姑進府,二妹妹和四妹妹的規矩得儘早學起來了。”楊翊辰恭恭敬敬的將懿旨供在香案上,深思著對楊宗賢道。
楊宗賢也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更清楚他這兩個女兒的深淺,微微皺眉道:“教導規矩是其一,其二,宛容和宛筠一向不和,她們倆一起進了宮,彆說是相互幫襯了,不打起來就算是好的了,小娘娘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可是為什麼沒有勸阻大娘娘呢。”
“大娘娘決定的事情,小娘娘也無法置喙太多,”楊翊辰並沒有在這個事情上糾纏太多,疑惑道:“兒子奇怪的是,大娘娘為何棄了二房的楊宛夕,而選了楊宛婧入宮。”
楊宗賢不以為意道:“選庶女總比選了嫡女強,宛容的妃位就是板上釘釘的了。”
“......”楊翊辰無奈於自家父親的天真和心大,頗為不認同的搖了搖頭:“父親,二房在血緣上跟小娘娘更為親近,若是二房的嫡女進宮,這妃位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二叔鞭長莫及,三弟看不清形勢,可小娘娘何等精明,絕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有所疏漏,如今小娘娘棄二房嫡女而選庶女,”他眯了眯眼,敏銳的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父親,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得不防啊。”
“......”楊宗賢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這事情有什麼不對勁的,輕咳了一聲,掩飾住了尷尬:“你祖母說過,以不變應萬變,敵不動我不動,入宮已成定局,一切靜觀其變就是了,”他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問道:“大郎,你一向跟宛容親近,再去探探她的口風,再敲打敲打她,讓她收收心,不準再跟那個百裡家的小子往來!”
楊翊辰心頭一動,一臉正色的嚴肅道:“父親,二妹妹根本就不認識什麼百裡家的人,又何來往來一說!”
“......”楊宗賢的心裡打了個突,神情更加尷尬了,悻悻笑道:“對,不認識,從來就不認識,是為父糊塗了,說錯了,說錯了!”
楊翊辰也反應過來方才那一番話,是自己僭越了,楊宗賢不跟他計較,並不代表他的做法就沒錯。
“父親,”楊翊辰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方才兒子說話急了,冒犯了父親。”
楊宗賢擺了擺手:“你我父子至親,不必說這些,振興家族本就是能者上庸者下,你雖年輕,卻比為父能乾,看得遠想得深,楊國公府的振興,就全靠你了。”他嘿嘿一笑,沒有絲毫的不甘,反倒格外的坦然:“為父年輕的時候就不堪重用,如今年紀大了,隻想把重任交到你的肩上,安心做個紈絝。”
“......”聽到這一翻推心置腹的話,楊翊辰不禁啞然:“父親這話,簡直讓兒子汗顏。”
他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隻覺哭笑不得。
楊宗賢輕拍了兩下楊翊辰的肩頭,慈愛的看著楊翊辰的臉:“為父一直對你嚴苛而挑剔,是怕你自幼長於婦人之手,養成跟為父一樣的紈絝,”他萬般可惜的歎了一口氣,唏噓不已:“大郎,溫柔鄉碰不得,再多的雄心壯誌,碰了溫柔鄉,也會變成英雄氣短的。”
楊翊辰重重點頭:“父親放心,兒子記下了。”
楊宗賢想了想,轉身打開了一個上鎖的盒子,從裡頭取出一隻暗色的荷包,鄭重其事的放到了楊翊辰的手中:“大郎,楊國公府,不,楊國公府的長房,從今日起便交到你手裡了。”
楊翊辰拿著那隻一個巴掌大的荷包,在手中如同有千鈞重,口中微微泛出苦澀:“父親,兒子必定竭儘所能,不讓父親失望。”
外頭的高牆四四方方的,廊簷下次第亮起的燈籠照亮了一小方黑沉的天際。
無風,無月,無星,無聲的夜晚。
楊翊辰的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填的滿當當的,一絲光亮照了進去。
照到他心裡不為人知的裂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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