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湧入汴梁城的災民越來越多,汴梁府在城中的幾個偏遠少人的地方搭建了簡易的窩棚和粥廠,用來收容生活難以為繼的災民。
可是災民太多而粥少,每日裡還是有人凍餓而死,即便是活下來的,也個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
李敘白一行人放一走到窩棚前,災民便一窩蜂的湧了上來,跪下磕頭的,求著賣兒賣女的。
這幅情景,李敘白早在幽州城被圍困時便見過一次了。
那時比眼前顯然更加慘烈,不僅僅隻是缺吃少穿,還隨時可能被遼軍屠殺。
在人數眾多的災民中走了一遭,盛衍明的心瞬間沉入了穀底。
湧入汴梁城的災民的情況,顯然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和複雜一些。
三個人牽著馬,沉默著往回走。
“程大人有什麼打算?”盛衍明率先問道。
程玉林凝神道:“我打算在城北開辟收容所,將城裡的災民全部集中在城北,便於管理,不容易出亂子。”
盛衍明點頭道:“不錯,放任災民在城中四處遊走,隱患確實太大了,將他們全部集中到一處,的確是最好的安排。”
程玉林一臉苦笑:“可這樣安排好是好,就是汴梁府人手不足,實在是顧此失彼,難以周全啊。”
盛衍明哼了一聲:“程大人有話直說便是,不用這般欲擒故縱。”
程玉林嘿嘿一笑:“有盛大人這句話,我就直接說了,搭建收容所一事,我自會找工匠去做,但是監工和看管,我想請盛大人派些武德司的司卒,一來可以解決汴梁府衙役不足的難題,二來武德司的司卒的震懾力可比汴梁府的衙役要大得多。”
李敘白“噗嗤”一下笑出了聲:“程大人,你乾脆直接說武德司的司卒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得了,說的那麼含蓄乾什麼。”
程玉林尷尬的笑著,支支吾吾的說:“不敢,不敢。”
李敘白嘁了一聲:“什麼敢不敢的,咱們都是實心眼兒的人,有話直說,九曲心思多了,我也看不懂。”
程玉林才不信李敘白的這一番鬼話,哼笑道:“那盛大人,李大人,可願助汴梁府一臂之力?”
盛衍明點頭說:“幫,當然要幫,這也不是幫汴梁府,穩定京城局勢,也是武德司的職責範圍之內,程大人什麼時候選定了地點,開始搭建收容所,什麼時候需要武德司的人手,派人來知會一聲便是,我記得就將人手給程大人派過去。”
程玉林大喜過望,連連道謝。
三日後,城北大片的荒地之上,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程玉林征用了大批災民來搭建收容所,不但提供一日兩餐,每日還按照工種的不同,發放不同的工錢。
但凡有些勞動能力的災民,積極性都被調動了起來,紛紛湧到了城北做工。
而盛衍明也派了兵事司的人前來監督收容所的進度,管理災民。
楚錫林親自帶著人在收容所外頭盯著。
崔赫夕跟在楚錫林後頭,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大人怎麼會想到親自來監工?”
楚錫林歎了口氣:“如今在武德司處處不順,也沒什麼差事可做,姓盛的雖然沒有刻意刁難咱們,但還是故意晾著咱們了,什麼差事都不給咱們派,再這樣下去,這個冷板凳恐怕要一直坐下去了,我自請來監工,一來是想著擺一個態度給姓盛的看,咱們兵事司絕不會與他為難,二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旁的機會,給咱們弟兄搏一個前程。”
崔赫夕苦澀的笑了笑:“誰能想到,哎,誰能想到最後是姓盛的。”
楚錫林凝神道:“其實一直以來,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會是姓盛的,我一直以為,憑家世憑功勞,我與姓盛的都有一較高下之力,即便不是我,也不會是他,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官家從其他的人選中認命一個,可為什麼到最後,官家偏偏選了他?”
崔赫夕目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傳言,疑惑道:“大人,卑職曾聽說幽州被遼軍圍城之時,是李敘白力挽狂瀾,而且,山遇惟亮叛逃,也是李敘白一力促成,一路護送他進了京。”
楚錫林愣了一下:“若當真如此的話,那這司使的位置應該是李敘白的啊,他又是官家跟前的新貴,皇親國戚,官家應該提拔他做司使的。”
崔赫夕搖頭道:“可是,卻是盛衍明當了司使,莫非,李敘白把這潑天的功勞拱手讓給了他?”
“這不可能!”楚錫林尖叫一聲:“一定還有彆的隱情。”
崔赫夕也難以置信道:“卑職也覺得,不會有這麼傻的人!說不定就是他和盛衍明交換了什麼利益,達成了什麼不可見人的密謀!”
楚錫林也陷入了深思。
此前他隻是滿腔怨懟,憤憤不平,兼之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他到底是因何落敗。
如今將幽州城的流言和盛衍明的升遷聯係到一起,他好像窺見了什麼隱秘和天光,他好像明白了自己落敗的原因。
他暗暗的握住拳頭。
這一局是他技不如人,他願賭服輸,可是日子還長著呢,他總有翻身的一日。
城北的荒地上,災民們乾的熱火朝天的。
汴梁府給做工的災民提供一日兩餐,一餐在巳末,一餐在申末。
雖然都是粗陋的大鍋菜,但勝在有肉,油腥也足夠,這是寒冷的冬日裡,為數不多的暖意了。
菜是限量的,但飯卻可以隨意吃。
沒有白米飯,都是雜麵饅頭,但即便是這樣,不做工的災民也是吃不上的。
有些災民動起歪心思,將雜麵饅頭藏在身上,帶出去給做不了工的親人吃。
起初汴梁府的衙役是不管的,可後來偷拿饅頭的人越來越多,一筐饅頭搬過來,頂多一輪的功夫,饅頭便見了底兒,這損耗實在是太大了。
事情報到了楚錫林的跟前。
他眯了眯眼,平靜的吩咐道:“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所有做工的人隻準拿一個饅頭,走時搜身,誰身上藏有沒吃完的饅頭,就不用再來做工了。”
此言一出,災民們民怨沸騰。
他們乾的都是體力活,一個饅頭怎麼吃得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