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氣裡彌漫著劍鋒淬火後的金屬腥氣，混雜著一種更為古老、更為鋒銳的塵埃氣息。
蘇塵獨自一人站在第三關的入口前，背後是空曠的巨大石台，腳下是古老符文勾勒出的巨大圓形陣圖。
陣圖邊緣，那些經曆過前兩關篩選的修士們早已退開，遠遠站著，目光複雜地投注在這片區域，敬畏、探究、不甘，種種情緒交織，卻無一人敢於踏前一步。
這方空間因劍靈的存在而顯得格外肅殺，無數形態各異、大小不一的石碑錯落矗立，有的光滑如鏡，有的布滿蛛網般的裂紋，有的則纏繞著肉眼可見的能量流，如同沉默的守衛，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劍氣。
空氣仿佛被無數無形的絲線繃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割裂感。
就在蘇塵凝神提氣，準備邁出那關鍵一步的刹那，一個聲音突兀地撕裂了緊繃的寂靜。
“蘇塵！”
聲音清脆，卻帶著一種刻意拔高的穿透力，回蕩在空曠的石台邊緣。
蘇塵腳步頓住，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峰，心中掠過一絲詫異。
他緩緩轉過身。鐘楚玉正站在數丈開外，一身素雅卻質地不凡的錦緞長裙，在周圍粗糲的岩石和古樸劍碑的映襯下，顯得格格不入。
她微微抬著下巴，那張堪稱明豔的臉龐上，刻意維持著一種矜持的淡然，如同精心描繪的假麵。
“鐘姑娘？”蘇塵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隻是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鐘楚玉似乎很不滿意蘇塵這種過於平靜的反應，她輕抿了一下嘴唇，忽略掉心頭那絲因對方神情而泛起的不快，向前踏出半步，裙裾微動，帶著一種宣告般的姿態。
“蘇塵，我和你做筆交易如何？”她的目光緊緊鎖住蘇塵，仿佛在審視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
“交易？”蘇塵眉梢微挑，眼中終於浮起一絲真實的好奇，“什麼交易，說來聽聽。”他抱臂而立，姿態放鬆，卻帶著無形的距離感。
鐘楚玉深吸一口氣，胸脯微微起伏，仿佛要吐出足以壓垮眼前這個下域修士的籌碼。
“我要你放棄闖第三關的機會！”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現在，立刻，從這裡離開！”
她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到蘇塵眼中那抹好奇似乎加深了些，便繼續拋出誘餌，聲音刻意放緩，如同施舍：
“等你離開此地，抵達中域之後，我——鐘楚玉，將代表我宗門，破格收你為內門弟子！”
她清晰地吐出“內門弟子”四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如同投石入湖，在遠處觀望的人群中激起一片壓抑的低呼。
中域十大宗門之一楚雲宗的內門弟子！這對任何一個來自下域的修士而言，都無異於一步登天的大機緣。
鐘楚玉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些倒吸冷氣的聲音，唇角那絲矜持的弧度幾乎要控製不住地上揚。
她挺直脊背，如同在展示無上榮光，聲音也染上了一層居高臨下的傲然：“嗬……彆忙著拒絕。”
她抬手，纖細的手指優雅地拂過鬢邊一縷並不存在的碎發，動作流暢而矜貴，
“我楚雲宗，乃中域十大宗門之一，底蘊深厚，威震八荒。門中秘傳劍典《九霄雲歌》，修煉至高深處，劍氣化形，引動九霄雲雷，威力絕倫！宗門福地‘千仞雲海’，靈氣之濃鬱，遠非下域這等貧瘠之地可以想象，在其中修煉一年，可抵你在此處苦修十載！門內更有無數長老坐鎮，皆為當世劍道巨擘，得其指點一二，勝過你獨自摸索百年！”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描繪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瑰麗畫卷。
在她心中，眼前這個從下域掙紮上來的蘇塵，此刻應該已被這滔天富貴砸得暈頭轉向，感激涕零才對。
畢竟，還有什麼能比得上楚雲宗的垂青？區區劍靈神劍？那虛無縹緲的機緣，又怎能比得上楚雲宗內門這實打實的通天階梯？
她微微歪了歪頭，目光掃過蘇塵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袍，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卻無比清晰的輕蔑，如同看著一隻偶然飛上高枝的麻雀。那神情分明在說：看，這就是我賜予你的命運轉折點，還不快跪下謝恩？
她篤定地等待著，等待著蘇塵眼中爆發出狂喜，等待著那聲迫不及待的“多謝師姐成全”，甚至已經在心底勾勒出對方因激動而顫抖的模樣。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蘇塵唇邊那抹越來越深、越來越冷的弧度。
那並非感激的笑容，而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嘲諷。
“嗬！”
一聲短促的嗤笑，如同冰錐，瞬間刺破了鐘楚玉精心營造的優越感幻境。
緊接著，兩個清晰無比、帶著鋼鐵般決絕和冰冷嘲弄的字眼，狠狠砸在鐘楚玉的臉上：
“傻子！”
話音落下的瞬間，蘇塵甚至吝於再多看她一眼。
那輕蔑到極致的嗤笑還停留在鐘楚玉的視網膜上，蘇塵的身影已經乾脆利落地轉了過去，隻留下一個決絕而挺拔的背影。
他一步踏出，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毫不猶豫地撞向那片氤氳著扭曲光線的第三關入口光幕。
光幕如水波般蕩漾開來，瞬間吞噬了他的身影，隻留下一圈圈迅速平複的能量漣漪。
“你——！”
鐘楚玉臉上的矜持、傲然、一切精心維持的表情，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驟然碎裂開來。
她完全僵在了原地，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瞳孔深處清晰地映著蘇塵消失的地方，一片空白。
那聲短促的、帶著無儘輕蔑的“傻子”，如同淬毒的鋼針，狠狠紮進她的耳膜，穿透她的理智。
一股滾燙的血氣“騰”地一下從腳底直衝頭頂，瞬間燒得她雙頰通紅。那紅暈並非羞澀，而是被徹底羞辱和憤怒點燃的火焰。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瘋狂奔湧，撞擊著太陽穴，發出擂鼓般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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