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聰與柳青青二人離開靜雲庵,一路向山下走去。當走到一偏辟處時,賀聰耳際傳來柳青青蚊蛔似的聲音,道:“小弟,昨天我裝扮成叫花子,那也是不得已。現在我著尼姑裝行路,又是個年青女子,而你卻是個少年郎君。這樣豈不是更招人注目?欲再這樣行程,必被人發現。我身邊有製作精巧的人皮麵具換上,也免得為之側目。”說完,探手懷中,摸出一付麵具向自己臉上一套,說道:“你剛才見我這般年紀,現在可還覺得我是老還是小?”
賀聰一看,隻見麵前的她已變成一個皺紋縱橫的媼嫗老人。麵如媼嫗,可身段曼妙。賀聰笑道:“你這樣的裝扮雖好,但明眼人一眼便能認破,到有人處可要注意你的形態。”賀聰對裝扮可以說早已是輕車熟路,於是一笑,便又向前走去。
二人一路談笑風生,沿著崎嶇山徑向上攀行。山風拂過,帶來草木清香,倒也衝淡了幾分連日奔波的疲憊。行至半山腰一處相對開闊的拐角平台時,前方山石後,陡然轉出一條魁偉身影,如山嶽般攔住了去路。
那人身材雄壯,肩寬背厚,一柄厚背九環大刀斜挎身後,刀柄紅綢在風中烈烈作響。他豹頭環眼,虯髯戟張,往那一站,一股剽悍狂野、煞氣逼人的氣勢便撲麵而來,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林中猛虎。
柳青青心頭一凜,腳步瞬間凝滯,臉上卻不動聲色,迅速將那份屬於‘老尼’的平和與佝僂重新掛上,顫巍巍地拄著臨時尋來的枯枝拐杖,緩步上前,聲音沙啞低沉:“這位俠士!為何攔住貧尼與小徒去路?你我素昧平生,井水不犯河水,何苦為難我這方外之人與一個半大孩子?”
那虯髯大漢麵色如鐵,一雙銅鈴大眼射出冰冷寒光,上下打量著柳青青,嘴角咧開一個充滿譏誚的弧度:“貧尼?哼!”他聲如洪鐘,震得山間回響,“往臉上貼金也不看看地方。你頭上那三千煩惱絲是擺設嗎?真當爺爺沒見過剃度的尼姑?江湖上就是多了你們這些裝神弄鬼、假借佛道之名招搖撞騙的醃臢貨色!愚弄鄉民,聚斂錢財,敗壞佛道清譽,實乃魔道妖邪!人人得而誅之!”他越說越怒,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柳青青臉上。
他猛地一拍腰間刀鞘,發出‘嗆啷’一聲震響,厲聲道:“削發為尼!削發為尼!頭發都不肯剃,算哪門子尼姑?分明是欺世盜名的妖婦!哪有什麼留著頭發的尼姑?爺爺隻見過留著頭發的道姑!今日撞見,正好替天行道!”話音未落,一股凜冽的殺意已鎖定了柳青青。
賀聰這時忍耐不住地說道:“你這人真是迂腐到了極至,不分青紅皂白就想隨便殺人。那我要是無緣無故地要殺你呢?”
那人看了賀聰一眼說道:“我不與你這小兒一般見識,因你太小,我也不想殺你,你還是讓開,免得刀劍無情,不長眼誤傷害到你。”說著就從背上抽出刀就要向柳青青砍去。
柳青青心知偽裝被看破大半,但此刻絕不能露怯,隻得強辯,聲音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誰言帶發便非修行?貧尼乃帶發修行,心向佛祖,亦是出家之人!我等在此深山苦修,吃齋念佛,勸人向善,何曾裝神弄鬼,乩符愚民?倒是你,枉稱俠士,不辨是非,當今天下,閹宦禍國,西門世家在此地更是橫行無忌,魚肉鄉裡。你不去尋他們的晦氣,反倒揪著我這清苦修行之人不放,是何道理?!”她句句誅心,試圖引開對方怒火。
那大漢被柳青青一番搶白,一時語塞,臉色漲得通紅,半晌憋不出話來。
柳青青見狀,趁勢再進,語氣轉為低沉而極具蠱惑力:“俠士!你一身好武藝,在這深山老林裡稱王稱霸,不過是唱獨角戲罷了。人生百年,匆匆如白駒過隙,最終不過黃土一抔。史書工筆,記載的都是那些廟堂之上的蠅營狗苟,誰會記得你這山林中的孤膽豪傑?俠之大者,當為國為民!何不將這一腔熱血,用於鏟除西門世家這等真正禍害?若能如此,方是除惡揚善,名垂青史,不枉你此生練就這一身好本事!”她試圖以‘名垂青史’誘惑對方。
“住口!”那虯髯大漢雙眼驟然爆射出駭人寒芒,如同兩道實質的冰錐刺向柳青青,厲聲咆哮:“我行事何須你這妖婦置喙?武者所求,唯‘尚武崇德’四字!豈是你這等念經拜佛、蠱惑人心的假尼所能明白?老子行事,隻求問心無愧,鏟除奸邪!留不留名,算個屁!”他越說越激動,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呸!少跟老子扯這些酸文假醋!先宰了你這妖婦,免得你再惑亂人心!”他殺心已熾,反手‘嗆啷’一聲,厚背九環大刀悍然出鞘。刀身寬闊,寒光凜冽,沉重的刀鋒劃破空氣,帶起一陣刺耳的尖嘯,當頭便朝柳青青劈下。刀勢沉重如山,籠罩數丈方圓,顯然想要將這‘假尼’斬為兩段。
賀聰一看不好,見這人極其粗魯,全不聽言語相勸。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隻有手底見真章。於是麵露凝重,目透精光,快速抽出腰間軟劍喝喊一聲,快若閃電,慣臂直刺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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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見賀聰小小年紀不知死活,雙眼瞳孔一縮,揮刀便迎上。口中罵道:“老子本想饒你小子一命,可你卻不知死活。那可就怪不得老子了!”他額頭青筋憤突轉為滿臉通紅,怒目睚眥,炯炯神采淩厲逼然,有欲罷不能之概。他手中刀橫劃,刀勁如怒濤洶湧而來。
賀聰早已忍無可忍,眼見此人蠻橫無理,不分青紅皂白便下殺手,心中怒火騰起。他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搶至柳青青身前,軟劍‘錚’然出鞘,化作一道匹練似的銀虹,快逾閃電,直刺那人握刀的右腕。劍尖顫動,發出細微卻尖銳的破空聲,精準狠辣。
那人見這‘半大孩子’竟敢出手,且劍勢如此淩厲,心頭微驚,隨即暴怒:“小兔崽子找死!”他手腕一翻,沉重的大刀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弧,由劈轉削,帶著開山裂石般的霸道勁風,狠狠斬向賀聰刺來的軟劍。
那想賀聰並不畏懼,手中劍於忿懣之下出手了。他將劍勢如神髓發揮至極臻,破空一斬,勁若奔雷,威猛無儔。對方的刀就如同撞上一股清涼淩厲的劍鋒,被澎湃一卷,刀劍上冒出了嫋嫋輕煙,其餘威綿綿不斷。劍鋒隨勢而出,如颶狂飆,更遑論浩然劍勢。
“好小子!有兩下子!我真是小瞧你了!”那人怒吼,額頭青筋如蚯蚓般暴起,雙目赤紅如血,徹底被激怒。他再不留手,將一身狂猛霸道的‘斷魂刀法’催動到極致。
隻聽他縱聲喝道:“看刀!”說著又是一旋,把刀舞動起來。銀芒閃動作響,有雷霆萬鈞之勢,好不嚇人。
賀聰他身形不退反進,竟如一道離弦之箭,悍然射入那狂暴的刀輪中心,手中軟劍不再追求繁複變化,而是化繁為簡,凝聚全身精氣神於一劍。
‘嗤啦——!’一聲如同裂帛般的刺耳銳響。
賀聰這一劍,竟似庖丁解牛,精準無比地刺入了刀輪旋轉力最薄弱、氣機流轉最滯澀的那一個‘點’上。劍尖上凝聚的至精至純的罡勁,瞬間將那刀輪罡氣從中剖開。
那排山倒海般的刀勢,被這淩厲無匹的一劍罡勁一卷,瞬間消弭於無形。那人隻覺得那一劍順著刀身狂湧而入,瞬間衝破了他的防禦。‘鐺——!’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火星四濺。
出乎意料,他那勢大力沉、足以劈斷碗口粗鐵樁的一刀,竟未能將那看似柔軟的細劍斬斷。劍身傳來一股極其刁鑽陰柔的韌勁,不僅卸開了他大半力道,更有一股淩厲的穿透性劍氣順著刀身逆襲而上,震得他手臂一陣酸麻,人也被逼得連連倒退幾步。
他麵色灰槁,額頭冷汗直流,手中的刀如同變成千斤之物提不起來。二人功力相較之下,他已竟輸了幾籌。氣得‘嘔噗!’氣勁回蘊,喉頭一甜再也忍不住地噴出了一段血箭,身形搖搖欲墜。雙手把刀插入地內五寸,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他虎口崩裂,鮮血順著刀柄流下,雙臂顫抖得如同風中殘燭,那柄視若生命的大刀此刻仿佛重逾萬斤,再也提不起來。
一招!僅僅一招!他賴以成名的‘斷魂刀法’最強一式,竟被這少年一劍破去,敗得如此徹底。
柳青青在一旁看得眉飛色舞,拍手嬌笑道:“小弟!好俊的功夫!除惡務儘,這等不分青紅皂白便想取人性命的莽夫,留之何用?還不快結果了他!
賀聰這時卻並未再出手,手腕一抖,軟劍如靈蛇歸鞘。他目光平靜地看著麵如死灰的那人,聲音清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念你一身功夫來之不易,今日且饒你一命!若再遇你恃武逞凶,欺淩弱小,定斬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