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聰與俞佩蓮離開後山茅屋,沿著蜿蜒的山徑疾行而下。幾日來俞佩蓮的悉心照料加上‘玉髓續斷膏’的神效,賀聰外傷已結痂脫落,內息在丹藥調理下也趨於平穩,行走間步履雖不如往昔輕捷,卻也恢複了七八分氣力。山風清爽,拂麵而來,帶著草木的芬芳,惠日當空,將層林染上金輝,本應令人心曠神怡。
然而,賀聰的心卻如同壓著千鈞巨石。他眉頭緊鎖,眼神凝重地望向庵院方向,那股莫名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纏繞心頭,越收越緊。西門喜兒——不,如今該稱她戚喜兒——那決絕孤寂的背影、眼中燃燒的複仇火焰與深藏的絕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裡。她隻身一人,背負著血海深仇,麵對的卻是西門宏清那等梟雄和整個西門世家的勢力,無異於以卵擊石。
“賀小弟,你怎麼了?”俞佩蓮輕盈地跑在前麵,偶然回頭,見他神色鬱鬱,全無傷愈的輕鬆,不由得停下腳步,納悶問道,“傷勢都大好了,這山清水秀的,怎麼反倒悶悶不樂起來?”
賀聰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目光卻依舊沉鬱,聲音低沉:“沒什麼。隻是……心裡放不下喜兒姐姐。”他下意識地用了舊稱,那份擔憂早已超越了身份的界限。
俞佩蓮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那個戚喜兒啊?我看你是杞人憂天。她本就是西門家出來的,對西門家的手段門兒清,武功又高,手裡還有碧鋒劍,能吃什麼虧?再說,她不是說了麼,道不同不相為謀,她的事不用我們操心。”她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和賭氣。
賀聰暗自苦笑,搖頭道:“佩蓮姐姐,你想得太簡單了。西門榮業和西門燕兒早已喪心病狂,連養育之恩都能痛下殺手,更何況對一個已決裂的喜兒姐姐?如今喜兒姐姐形單影隻,孤身一人,江湖險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些事,並非武功高強就能萬無一失。西門家的勢力盤根錯節,追魂索命的手段層出不窮……”他越說,心中的憂慮便如野草般瘋長,那份不安感越來越強烈,幾乎化為實質的窒息感。
“這個……”俞佩蓮眉頭也蹙了起來,賀聰的分析讓她無法反駁,心底也泛起一絲不安。
賀聰猛地停住腳步,眼神銳利如電,仿佛下定了決心:“不行!我得回去!”他轉身就要朝來路奔去。
“賀小弟!”俞佩蓮大驚失色,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瘋了嗎?現在回去,撞上西門家的人怎麼辦?他們正愁找不到你呢!你這是自投羅網!”
“顧不了那麼多了!”賀聰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不能讓喜兒姐姐因為我的緣故……或者僅僅是因為她選擇了獨自承擔,而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佩蓮姐姐,你聽我的,你趕緊去找舅舅申大俠他們。待我找到喜兒,確保她暫時安全後,立刻去與你們彙合!”他用力掰開俞佩蓮的手。
俞佩蓮看著他眼中近乎燃燒的焦急與決然,知道再勸無用,一跺腳,咬牙道:“不行!要去一起去!我俞佩蓮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一個人回去,萬一再遇上強敵怎麼辦?多個人多個照應!”她眼神倔強,寸步不讓。
賀聰凝視她片刻,見她心意已決,心中既感動又無奈,隻得重重點頭:“好!那便一起!事不宜遲,快走!”兩人不再多言,轉身沿著原路,以更快的速度向山頂衝去,山風在耳邊呼嘯。
當二人返回後,已尋不見西門喜兒的蹤影,如此更讓賀聰心急如焚,不得已又急忙向寺院趕去。
這時已遠遠看到寺院方向濃煙四起,二人擔心寺院的安危,又急向前趕去。可是才轉過一路口,突然,一道尖銳的破空聲撕裂空氣,一支勁弩長箭,裹挾著陰冷的殺機,毫無征兆地從側前方密林中電射而出。箭速快得驚人,角度刁鑽至極,精準無比地直取賀聰的眉心。這一箭,時機把握妙到毫巔,正是賀聰心神被遠處濃煙所懾、舊力方儘新力未生之際。
“小心!”俞佩蓮的驚呼才剛剛出口,隻見賀聰頭稍稍一側,那支足以洞穿鐵甲的勁弩,竟被他用牙齒穩穩地銜住,箭尾兀自嗡嗡震顫。
俞佩蓮驚魂甫定,隨即怒火中燒,對著箭矢射來的方向厲聲叱道:“哪個藏頭露尾的鼠輩,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家夥,竟然敢暗中傷害我們,有本事的就快點給我滾出來。”
話音剛落,見一人緩緩而出,他身著紫色道袍,一張冷酷的臉顴骨高聳無肉。隻見他負手而立,一雙三角眼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並冷笑道:“無量天尊!這才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可讓貧道久等了。來人可是賀聰賀少俠?彆來無恙吧。”
他身後,四道氣息沉凝、形態各異的身影也無聲無息地閃現,呈扇形散開,隱隱封死了賀聰二人的所有退路,個個眼神冰冷,顯然都是難纏的高手。
賀聰麵上卻依舊平靜,隻是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如同萬載寒冰。他緩緩前行,在雙方相距丈許之地站定,目光如電掃過玄青子及其身後五人,心中凜然。這五人氣息或雄渾、或陰鷙、或詭譎、或凝沉,顯然都是硬茬子,配合玄青子,布下此局,誌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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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佩蓮一見是他攔路,心中不由得自然而然的提高警覺,賀聰卻依然麵含冷笑,緩緩前行,在雙方距約丈許之時,賀聰眉頭緊皺,道:“怎麼又是你?道長玄青子?”賀聰知道這道長玄青子的武功之高,再看他身後之人,各個武功都不在他之下,是以不敢大意。再說大敵已臨,正式對陣之時,彼此各憑武功爭勝,我們自然不怕,目前卻須慎防他們在暗中傷人,所以寧可多加慎重
那道人玄青子口中嗬嗬一陣癡笑,三角眼死死盯著賀聰,依然冷聲說道:“不錯,正是貧道。貧道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見爾等癡迷不悟,枉送性命,故不遠迢迢而來,特再奉勸一句:放下執念,皈依我西門座下,尚可留得殘軀。奈何爾等如此不知進退,冥頑不靈!”
話語冠冕堂皇,卻字字殺機。
賀聰‘哼’了一聲,冷然不屑說道:“進退前行,乃我本心,何須你這認賊作父、甘為鷹犬之輩置喙?西門世家倒行逆施,惡貫滿盈,早已令天下武林齒冷!爾等助紂為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如今更行此鬼蜮伎倆,暗中偷襲,攔路設伏。怎麼?你們那點自詡的武功,莫非全是這等見不得光的鼠竊狗偷之術?連正麵一戰的膽氣都沒有了嗎?”字字如刀,句句誅心!
賀聰這一番話,挖苦得著實不輕,也可看出道人玄青子的臉上微微一紅。但他氣發丹田,又是一聲極其宏亮的聲音說道:“黃口小兒!休得猖狂!莫把貧道看得太輕!今日並非論道,乃是了結你我之間那段不死不休的宿仇!”
賀聰挑眉,冷冷說道:“不知道長打算如何了結?”
“哼!”道人玄青子知道自己武功不及賀聰,但正如賀聰所擔心的那樣,他身後還有四大強手。他此時三角眼中凶光畢露,一字一頓,陰惻惻一笑,“若在往日,貧道或需費些手腳。但今日……”他目光掃過身後五人,底氣陡增,“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殺你,足矣!”
賀聰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弧度道:“殺我?殺人總有原因的,是為了錢,還是為了名?或者是為了報仇。你是因為何種原因要來殺我?”
道人玄青子說道:“你說的這些都不是。”
“那是為何?”賀聰道。
“因為看你不順眼。”道人玄青子道。他好像並沒有讓步之意,隻微微一笑,但笑容裡卻暗藏殺機。
賀聰眉頭微微皺起,納悶地問道:“這也可以算作原因嗎?”
道人玄青子冷笑一聲,說道:“這確實不算什麼原因,不過,我殺人從來不需要原因的,想殺就殺,不想殺便留你一命。”
賀聰怒極反笑,聲音冰寒刺骨地說道:“好一個‘想殺便殺’,好一個‘順眼不順眼’。枉你披著這身道袍,眼中可還有半點道規天理?連王法綱常都視若無物。依你之言,這朗朗乾坤,莫非隻認拳頭?誰拳頭大,誰便是王法?誰便可肆意屠戮?!”
道人玄青子狂笑,紫袍無風自動,然後說道:“我連道規道法都不認,還認什麼王法?在這裡誰的武功高誰就是王法。誰是王法,誰就可以殺人,而且想殺誰就殺誰。今日殺你,順理成章!你,還有何遺言?”
賀聰搖頭歎息道:“原來王法就是如此,今日我真算長了見識。你真的要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