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十多輛投石車已然就位,由一隊金軍操控機杼做好了投射準備,唐釺突然沒來由地心下一緊。
雖然並不清楚金軍所要向東京城樓投射的究竟為何物,唐釺卻知道這玩意兒絕非砸人的石塊如此簡單。
“難道說……”突然間的一個明悟,令唐釺的臉色瞬間煞白,如果他所料不錯,金軍這是打算毀掉東京城的節奏啊。
完顏斜也這老貨已經瘋了,為了攻克大宋,竟然能喪心病狂到地步,難道他真的不擔心自己會遺臭萬年嗎?須知道此刻的東京城內尚有數十萬未曾出城的百姓啊。
可洞悉了這一切又能怎樣?自己還能插上翅膀飛回城去通知宋軍?即便他能夠做到,這時候恐怕也來不及拿出什麼應對之策了吧。
明知道繁華的東京城即將化為一片焦土,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即便唐釺從來都覺得事不關己,此刻的內心之中還是泛起了一絲無力感。
難道說因為自己的出現,改變了曆史原來的軌跡?他可從不知道在宋金雙方的城下之盟簽訂之前,東京城還需要經曆一場足以滅城的浩劫。
就在唐釺感覺束手無策,腦中胡思亂想之際,原本已經高高舉起右手的完顏斜也卻一直未曾揮落下去,身旁的親衛同樣察覺到主帥有恙,他自然也知道此時的完顏斜也早已惡疾纏身,擔心主帥發作,立即上前攙扶。
感覺到身後傳來的一絲助力,還在苦苦支撐的完顏斜也再也堅持不住,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右手扶住劇痛襲來的胸口位置,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不健康的紅暈,一口黑血如離弦之箭一般噴出,將他腳下的黃沙鍍上了一層暗紅色。
“大帥!”
伴隨著親衛的一聲驚呼,完顏斜也被眾人抬回了金軍大營,沒了主帥的指揮,副將立即下令收兵,原本金軍的攻勢如潮,東京外城的部分關口也相繼告急,雙方的將士在城頭展開激烈的白刃戰,雖說一時半會肯定拿不下城樓,宋軍這邊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便連李綱也未曾想到,金軍居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收兵了,他都已經打算將固守外城的最後一批禁軍調上城頭放手一搏了。
被脅迫來監軍督戰的趙桓一見金軍退走,全然忘記了自己那大宋新皇的身份,一屁股坐在了內城安遠門的城樓之上,口中喘著粗氣,心裡慶幸這又一次的劫後餘生。
他才不擔心金軍此舉會有什麼陰謀詭計,隻要今日休戰,他便算是又多做了一天皇帝,至於明日敵軍會不會繼續攻城,等到了時候再說吧。
城樓之上的宋軍在高呼萬勝,全軍的士氣已然達到了頂峰,遙望那人聲鼎沸的東京城,完顏宗翰兩兄弟同時發出一聲無奈歎息。隻怕經此一戰,大金想要以迅雷手段覆滅大宋的計劃已然徹底破產。
“昨日不是商議妥當了嗎?”完顏宗翰一聲嗤笑,“咱們這位族叔果然還是愛惜自己的羽毛啊。”
“今日半途而廢,想來這東京城怕是拿不下了,可此番出征,咱們的損失不算小,也不知道宋人會不會議和,不如咱們借撤軍之時沿途劫掠一番,總不能一點好處都撈不到。”
兩人一邊小聲商議,一邊收攏自己的部眾回營,剛剛進入軍帳不久,便收到了主帥疾病複發,已然陷入重度昏迷的消息,兄弟倆交換了一個眼神,中京城那邊傳出來的消息果然並非子虛烏有,完顏斜也早已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
迅速整理戰甲來到中軍大帳前,這裡已經聚集了所有的參戰將領,全都焦急地等待著帳內主帥的消息,臉上的表情分外凝重。
隻是這其中有多少是真情流露,又有多少是幸災樂禍,隻怕隻有各人心裡清楚。
若是金軍主帥病死在了東京城下,那可有樂子瞧了。
一片輕聲議論之中,帥帳的布簾輕啟,隨行軍醫從裡麵走了出來,見了眾將也不說話,隻是搖了搖頭,向著後營疾步而去,如今的完顏斜也隻剩下了一口氣還在吊著,縱然藥石無靈,他卻不敢兩手一攤,至少也得讓主帥活著回朝才行。
領軍主帥一病不起,這場仗還怎麼打?若是沒有皇帝的聖旨,誰敢越俎代庖?便是兩位皇子,也不敢擅自指揮。
回去請旨也不現實,大宋都城距離大金千裡迢迢,沿途又是大雪封山,此去一來一回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等請來了陛下的聖旨,宋國的各路勤王大軍隻怕早已會師東京城外了,己方這數萬大軍又該何去何從?
繼續戰,宋軍接連勝了幾場,這時候氣勢如虹,繼續攻城隻怕損失會更加慘重,退兵,大軍集結而來,現在卻要無功而返?萬一皇帝怪罪,誰能擔當得起?
猶豫不決之際,眾人全都將視線投向了完顏宗望:“出征之前,我等收到的軍令上本就注明都統為副帥,此刻我軍進退兩難,還請副帥決斷。”
完顏宗望暗罵一句無恥,竟然打算讓老子來背鍋,不過那軍令之上倒也確有其名,此時被人架在了火上,他卻真沒法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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