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兵之法,以正合,以奇勝。
即是說:
正麵戰場上要采取常規戰術,能結堅寨,能打呆仗,如洪流向前推進,步步為營;
側麵戰場上要采取突襲戰術,出其不意,直擊要害,以奇兵一擊製勝,打破僵局。
正與奇,是相輔相成的。
想以奇勝,正麵戰場就得打出令敵人膽寒的攻勢來。
就如曹丕那聲“劉備老兵子,這是要與朕決戰嗎?”的怒喝。
隻有正麵戰場殺紅了眼,才能給予側麵戰場上出奇兵的機會。
同樣。
劉備也存心要打出“決戰的氣勢”來,借以掩飾真正的意圖。
如此。
才有機會讓劉封奇襲武關。
若不用奇,單一在正麵戰場上擊敗曹丕,即便是劉備,以現在的條件也是辦不到的。
若在漢水流域、劉備的主場,那麼曹丕來再多人劉備也能將曹丕給攆回去,甚至還有機會如上次擒曹仁一般生擒曹丕。
可如今的宛城曹丕的主場,劉備的水軍優勢派不上用場,反而還得想辦法遏製曹丕的騎兵優勢。
劉備雖然有北伐的野望,但也沒自大到可以橫推一切。
守正用奇的本質,就是一個字:窮!
窮有窮的打法。
富有富的計略。
若劉備足夠富,直接就火力覆蓋了,還跟曹丕玩什麼戰術穿插啊。
話雖如此,但劉備也從不會因為勢弱於人就自怨自艾。
基業是打出來的,不是哭出來的。
劉備也有信心,隻要能覓到出奇的機會,該哭的就會是曹丕了!
幾十年的顛沛流離和百折不撓都過去了,劉備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
沉穩應對,方為道理。
關羽亦是如此。
獨鎮荊州有獨鎮荊州的打法,大將軍有大將軍的打法。
現在的關羽,亦如劉備一樣,雖然執掌大局,但更側重於培養小輩以及給小輩曆練的機會。
這對君臣對小輩給予的厚望,也是劉封的北伐方略能被采納的原因之一。
能不能成,看天命。
重點在於:小輩們有沒有積極進取的心思。
隻要進取心不失,那就一定能覓得進取中原的機會。
戰馬馳騁,塵土飛揚。
劉備的調令,很快就傳到了南鄉城的張飛手中。
張飛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帶上近衛悍卒以及南鄉城的飛軍五部,往宛城而走。
南鄉城隻留了少量縣兵駐守。
為了安撫南鄉及附近丹水、順陽、析縣的士民,“張郃暗降劉備”的流言也在諸縣開始流傳。
如虞翻預料,部分貪圖走私暴利的南鄉的豪族商人們,開始蠢蠢欲動。
在確認張飛率軍離開南鄉後,就有豪族商人率先帶著蜀錦來到了武關。
對豪族商人而言:隻要利潤足夠大,就值得鋌而走險!
自古以來,錢權名利的獲取,都是十字箴言: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除非天命眷顧,老實人是發不了財也獲不了名的。
數日後。
武關外停駐了數十車的蜀錦。
一個麵容“和藹”的中年男人,跟武關的偏將王衝侃侃而談,如逢舊友。
片刻後。
王衝返回關上,將詳情報給武關主將張郃。
聽到王衝的彙報,張郃不由蹙緊了眉頭:“可有仔細試探,真不是細作?”
戰亂年代,假冒豪族商人的細作亦或者甘願當細作的豪族商人比比皆是。
昔日曹操在濮陽差點被呂布甕中捉鱉一把火給燒死,就是因為濮陽城中巨賈聯合呂布用詐降計引誘曹操入城。
這事在曹魏不是什麼秘密。
曹操也將濮陽之戰的教訓列入了所著兵書中,用於警醒軍中諸將。
故而。
張郃不敢對前來武關的豪族商人有絲毫大意。
去歲,張郃雖然斬殺了劉封的細作以及幾個犯事的軍侯用於震懾,但武關是否還有其他人也收了劉封的錢財,張郃也不得而知。
張郃可以肯定的是,劉封對武關的滲透是一直都存在的。
攻城之法,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暗中收買武關的將士,同樣也屬於攻心法的一種。
王衝看向張郃的眼神有幾分畏懼,連忙道:“稟將軍,末將仔細檢查過了,關下的三十六車皆是上等的蜀錦,並無他物。
領頭是南鄉豪強許氏四兄弟‘忠信仁義’中的許信,推車的和護衛的,我也仔細查過了,不是軍中人。”
頓了頓。
王衝又補充道:“末將以為,許信等人應不是細作,三十六車蜀錦,在北方都能換兩萬石米了。若劉封真如此大方,末將倒希望這樣的細作多來一些。”
一車蜀錦三十匹,三十六車蜀錦就是一千零八十匹。
如今漢魏關係緊張,蜀錦在北方十分緊缺。
而蜀錦對於達官貴人而言又是極其貴重的奢侈品,甚至於某些士人寧可吃糠咽菜也要穿一身蜀錦製作的衣冠。
越是向往上流的又越注重蜀錦的品質。
如武關下這三十六車上等蜀錦,洛陽已經有人開價二十石米一匹了。
而曹魏的普通錦,一匹價值不到二石米。
可見一斑!
馬克思曾引用一句話:資本害怕的是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如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會變得膽大。為了50%利潤就會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就敢於踐踏法律,為了300%的利潤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於不惜被殺。
這話放在豪族商人身上,本質亦是相似。
走私蜀錦去北方販賣的利潤太大了!
至於販賣蜀錦後能否將糧食、戰馬、銅鐵等物資走私到南方,那就得看走私的豪族商人們本事如何了。
本事大的,走私就不叫走私,那叫有錢一起賺。
本事小的,走私也不叫走私,那叫移動的財庫。
就如王衝所言,“若劉封真如此大方,末將倒希望這樣的細作多來一些”。
有錢不賺王八蛋,不賺白不賺。
見張郃沉默,王衝又補充了一句:“若將軍不喜,末將就將這三十六車蜀錦都搶了,城下的許信等人也都當細作殺了,以儆效尤。”
說話間,王衝再次瞥了一眼張郃的表情,暗暗吞了口唾沫。
平心而論。
王衝是希望能細水長流的。
竭澤而漁雖然能暫時得到好處,但不能長久。
似王衝一般武力智力都平平且又無顯赫家世的偏將,想升遷是很難的,大概率這輩子也就一個偏將了。
既然升遷無望,那麼在就任的關卡上撈點油水也就很合理了。
替人賣命,總得有個追求,或是權、或是錢、或是名、或是利,王衝就想要錢。
驚懼張郃的凜威,王衝不敢將心中的想法表露太甚。
關門之上,除了劉封的細作,還有幾個武關軍侯的首級,都已經風乾了還懸掛著。
就是為了震懾有貪念而生異心的武關將士。
彆看張郃平日裡喜好附庸風雅,看起來似乎很“和藹”;可要真動起手來懲處觸犯禁令的將士時,那是絕不會手軟的。
張郃微微低頭,認真的權衡著。
如虞翻猜測的一樣:張郃,也想收買人心。
許信敢鋌而走險的走私,那就意味著許信對劉封並沒忠誠,不是一條心。
不是一條心,就可以利用。
能被劉封收買,也就能被張郃收買!
不外乎,誰給的好處更多罷了。
“放他們入關,再備些好酒好菜,我要親自招待他們。”張郃否掉了王衝殺人越貨的提議。
王衝暗暗鬆了口氣,心底也生了喜悅。
張郃都要親自招待了,那意味著有油水可以撈了。
肉,可以給張郃;湯,王衝想要喝!
許信誠惶誠恐的入了關,看到張郃備下的酒菜,許信也放下了心。
“隻要將軍能給我行個方便,今後商路打通後,必有厚報!”
許信一臉的誠懇。
內心,許信又補充了一句:許氏四兄弟,向來以忠信仁義聞名,絕無虛言!
張郃則是一邊附和許諾,一邊向許信打探南鄉的情報。
許信以為張郃肯“行方便”,心中大喜,除了“張郃暗降劉備”的流言佯裝不知外,皆是有問必答。
還沒跟張郃建立友好的關係前,貿然扯這流言,那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更何況:許信也不相信張郃在南鄉沒細作,必然早就聽聞了“張郃暗降劉備“的流言。
事實上也如許信所料,張郃早兩日就收到了細作的回報,不僅知道南鄉有流言,還知道張飛去了宛城。
向許信打探南鄉的情報,一是進一步確認許信是否是細作,二是確認張飛去了宛城的情報是否屬實。
將許信口中的情報跟細作回報的情報一對比,張郃也進一步確定了心中的猜測:看來劉備是準備一鼓作氣拿下宛城了,也不知徐晃等人能否擋住。
張郃隱隱擔憂。
假如宛城也沒守住,劉備的聲勢將會變得更猛。
大魏的都城洛陽也會時刻被劉備盯著,這對曹丕的聲望影響是極其嚴重的。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
天天都得去提防劉備會在什麼時候跑來攻打洛陽,也是很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