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水寨中。
劉封斜倚憑幾坐於主位。
左右漢吳將士分立。
以關興為首的漢軍將校立在左邊,以周魴為首的吳軍將校立在右邊。
昔日仇敵,今日同袍。
被五花大綁的曹休,精神委靡的立在中間。
一戰。
僅僅一戰!
昔日意氣風發的曹休,今日卻淪為了階下囚。
曹休悔嗎?
悔!
肯定悔!
悔不聽於禁的勸告,悔不聽曹丕的詔命。
驕矜自大,目中無人,自以為是
比起昔日曹仁被劉備生擒,今日曹休被劉封生擒,更顯曹休的愚蠢。
曹仁被劉備生擒,那屬於被迫無奈,主責在曹丕,曹仁是非戰之罪。
若曹丕能同意曹仁焚燒襄陽和樊城且退守宛城的上書,即便劉備再能打,也無法生擒曹仁。
曹休則不同。
曹休是主動出擊,貪功冒進,孤軍深入.
於禁的勸諫不聽,曹丕的詔命不聽,董岑和邵南的反向勸諫不聽,裨將的勸諫不聽
完美的錯過了每一次能全身而退的契機。
遙想昔日漢中之戰時,曹休也曾識破劉備的疑兵之計,且在下辨與曹洪等人擊破吳蘭,讓張飛無奈敗走。
不過那時的曹休是曹洪的參軍而非主將,也說不出“於文則,我才是征東將軍”這類的屁話。
似這樣的錯誤,不僅曹休會犯,還有很多人也會犯。
譬如袁紹、曹操、劉備、關羽、孫權等等,漢末諸雄,幾乎就沒有不犯驕矜自大錯誤的。
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提劉封的前瞻性了。
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走到哪,都會將“虞噴子”帶上。
哪怕“虞噴子”有時候噴得沒道理,但那劈頭蓋臉的嗬斥也能讓劉封在罵聲中冷靜。
一如李世民身邊會留一個“魏噴子”一樣,不怕噴得是否正確,就怕沒人敢噴。
人的本性大抵一樣。
掌握的權力小實力弱的時候,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犯個錯誤就萬劫不複。
一旦掌握的權力大實力強了,就會忘乎所以,以為“舉世獨蠢我獨智”,驕矜自大,小覷天下。
相較於曹休的萎靡,右列的周魴、徐盛、丁奉等吳軍將校臉上都有掩飾不住的敬畏。
敬的是劉封身份,畏的是劉封手段。
尤其是以前跟劉封對陣過的徐盛、丁奉,更是對劉封充滿了忌憚和懼意。
雖說劉封單單是謀劃和準備都用了幾個月,但最終呈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一戰擒曹休!
即便是史書上,同樣也會以春秋筆法來記載劉封“一戰擒曹休”的大功。
至於曹魏一方是否有其他方麵的原因綜合影響到了曹休被擒,亦或者劉封在這幾個月的謀劃中遇到了哪些失敗和困難,史書是不會記載的,旁人也不會在意的。
今日之後。
天下都將傳頌劉封“一戰擒曹休”,既震江東,亦震曹魏,些許質疑的聲音也全都會被掩蓋隱瞞,一切都會為了劉封的政治需求而鋪路。
【幸好不再是敵人。】
徐盛暗暗慶幸,丁奉亦是如此想法。
若孫權想要繼續跟劉封爭鋒,徐盛和丁奉也不會背叛孫權,隻不過真要再麵對劉封時,兩人不會有取勝之心隻會有赴死之意。
沒有取勝之心,是承認與劉封的差距;有赴死之心,是報答孫權的知遇之恩。
不僅徐盛丁奉如此想,在場的吳軍將校皆是如此想。
孫權選擇跟劉封聯手,是政治述求,是立場需要,甚至還會有不該有的想法。
而在場的吳軍將校,則是單純的害怕劉封!
反觀左列的漢軍將士,則是個個兒昂頭挺胸,麵有驕傲。
一場勝利,能滋生信心。
接連的勝利,滋生的就是信仰。
如今的劉封,就是劉備麾下最善戰的。
孫權偷襲南郡,是劉封力挽狂瀾。
南中豪族生亂,是劉封平推南中。
劉備要奪襄樊,是劉封擋住西線。
曹丕南征孫權,是劉封奇襲石陽。
劉備要奪雍涼,是劉封奇襲長安。
而如今。
劉封又生擒了曹休,震懾了江東!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論功績,用“戰神”來形容劉封亦不為過。
論軍中威望,劉封如今也僅次於劉備,與大將軍關羽也不妨多讓了。
若不是劉備對劉封極為器重和寵溺,劉禪對劉封也貫徹了“兄弟之禮”,劉封沒有感受到“嫡爭”和“功高蓋主”的危險,劉封都能走李世民路線了。
“曹文烈,你覺得曹丕會如換曹仁一般,拿城池來換你的性命嗎?”
劉封淡淡的聲音,在曹休耳邊響起。
若要殺曹休,劉封在戰場上也是有機會殺曹休的。
之所以大費周章的挖陷馬坑又言語激怒曹休,就是為了能順利的生擒曹休,且不讓曹休缺胳膊短腿。
一個活著且健全的曹休,比一個死了或殘了的曹休,更有價值!
比曹休更善戰的不是沒有,為什麼唯獨曹休是曹丕的征東將軍?
本質在於曹休姓曹!
曹丕需要曹家人執掌兵權來集中權力,至於能力,相對而言就其次了。
劉封也不在乎放走曹休。
甚至於。
劉封更希望曹休繼續回去統兵。
相對於曹休知恥而後勇,劉封更相信曹休稟性難移。
擒一次,換一城,多麼美妙的事!
當然。
劉封隻是娛樂性的想一想。
換一次就夠了,換兩次三次,那就太高估曹休的價值了。
即便曹丕願意換,曹丕麾下的文武重臣也得反對。
曹休此刻也是傲氣,即便精神萎靡也不願向劉封屈服:“要殺就殺,何必多言。你以為我是懼死之人嗎?”
劉封輕笑:“曹文烈,孤乃好意,你又何必拒人於千裡之外呢?雖然你的確不是智勇名將,但隻要你姓曹就足夠了。
就如同昔日的夏侯惇一樣,打仗沒贏過,升官沒停過,並非曹操不知道夏侯惇不善戰,而是曹操深知,若無宗室大將執掌大權,睡覺都不踏實。”
曹休聽得一陣窩火。
雖然劉封說得很有道理,但聽在曹休耳中卻是極為刺耳。
什麼叫我不是智勇名將?
什麼叫夏侯大將軍打仗沒贏過身官沒停過?
我靠的是真本事,不是宗室親戚關係!
“劉封,你到底想說什麼?”曹休氣呼呼地問道。
劉封笑道:“孤方才就說了,孤想知道,曹丕是否會如換曹仁一般,拿城池來換你的性命。你說孤是換平春好,還是換壽春好?令孤很糾結啊,不如你來替孤選一選?”
“我豈能受此羞辱!可速殺我!”曹休不想跟劉封討論這個問題,頭再次往旁側一偏。
死則死矣,有何可懼。
我曹休豈懼死乎?
劉封向關興舉目示意。
關興會意出列:“如今曹休被擒,淮南一帶的偽魏諸將必定人心惶惶,可再釋放流言稱‘曹休已降’,聚兵入淮南,先取合肥,再取壽春。”
曹休麵色大變:“賊子!你敢汙我名?”
關興冷笑:“你一個被生擒的,莫非還有美名不成?”
一旁的周魴疑惑問道:“既然曹休被擒,為何不直接去取平春,而要先取合肥?豈不是舍易而求難?”
關興不假思索:“平春唾手可得之地,何須去取?這還得感謝曹休,將於禁留在了平春啊。”
曹休想到了關興送給於禁的書信,心下大駭,試探反問:“不可能,於禁怎會被你策反?於禁妻兒都在洛陽,若是反叛,其妻兒必受屠戮。休想用離間之計!”
關興嗬嗬一笑:“於禁跟著文聘守石陽,文聘死,於禁獨逃;於禁跟著你守平春,你被擒,於禁獨存。即便於禁沒有被我策反,他也難辭其咎。
我都能想到的,於禁又豈會想不到?你覺得於禁是一個會顧及妻兒性命的人嗎?
若於禁真是這樣的人,樊城之敗時就應該如龐德一般引頸受戮,石陽之敗時就應該與文聘同死沙場。
曹文烈,不妨你我打個賭,看那於禁在得知你被生擒後,是獻城投降,還是據城頑抗?”
曹休隻感覺一股冷意自腳底生出。
平春,休矣!
見曹休的精神變得萎靡,劉封揮了揮手,讓力士將曹休押下去,好生看押。
隨後。
劉封又看向徐盛丁奉:“兵貴神速,徐盛、丁奉二將,可引柴桑水軍,速往濡須口,勸吳王兵發合肥。”
徐盛、丁奉對視一眼,紛紛領命而去。
劉封則單獨留下了周魴。
“周太守立此大功,不知今後有何打算?”
周魴是吳郡豪族,又是舉孝廉入仕,在江東有不小的名望。
劉封想要執掌江東,就必然要拉攏江東的豪族。
周魴不是愚人。
見劉封單獨留下自己又詢問今後打算,立馬就領會到了劉封的招攬之心。
江東如今的現狀以及天下的格局,周魴同樣看得很清晰。
孫權已經日暮西山。
繼續依附孫權,隻能一步步的跟著孫權走向黑暗。
這次肯儘心儘力的用詐降計,周魴也存有在劉封麵前表現才能的心思。
想到這裡。
周魴試探性的答道:“不瞞殿下,我才疏學淺,不敢與古今賢才比肩,如今僥幸當了鄱陽太守,隻求矜矜業業,獎善懲惡,不讓百姓受苦。”
見周魴回答謹慎,劉封也聽出了周魴的試探之意,遂又道:“自古以來,賢才如過江之鯽,然而能名垂青史者,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