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腳龍巢酒館大廳。
角落某處視野開闊,能同時望見旅店大門與二層樓梯的酒桌。
“嘎吱。”
似是難以承受金屬板甲的沉重,四條椅腿撐落地麵微微顫抖,發出淒厲的哀嚎。
特裡威廉身體後傾,輕靠椅背。
英俊的麵孔之上還殘留著自然而親切的笑容。
身後,原本坐著夏南一行人的餐桌隻空蕩擺著幾個餐盤,酒館侍者正麻利清理桌麵。
另一邊通往二層的樓梯間,則隱隱傳來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隊長,怎麼樣?”
耳邊,有手下壓低聲音湊近問道。
“應該不是。”臉上的笑意隨指尖輕點桌麵而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更深的思索。
特裡威廉微不可察地搖了搖腦袋。
“或許隻是碰巧路過。”
“真就這麼巧?”坐在桌子對麵,同樣穿著製式裝備,但精良程度稍遜一籌的騎士詫異道,“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一位來自遙遠紐姆的城主二公子,突然出現在熔鱗鎮?”
“隊長,我覺得沒那麼簡單。”
對此,特裡威廉沒有回話,隻是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一口飲儘,擦去嘴角的水漬。
那雙在海安等人麵前從未落下過善意的眼眸,隻剩下如此刻隨喉管淌入胸腹的冰冷。
作為莫爾頓公爵領下最為年輕的騎士長,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便已經將職業等級提升到lv5,正在謀求晉階轉職的【銀鍍騎士】。
特裡威廉在隨行五名同為職業者的騎士中,享有最高的領導權,是小隊的隊長。
而他們此行從黏樹領跨越山脈來到熔鱗小鎮的原因,自然不可能是郊遊亦或者送信之類的事務。
他方才對護送海安回領地拒絕的理由,並非胡亂編造的托辭。
而確是有要務在身,需要留守在小鎮之上。
特裡威廉了解“犬牙小隊”,認得小隊隊長“勞森”。
他也清楚地知道,那幾位膽大包天的冒險者曾經謀劃著什麼。
想要闖入一頭成年紅龍的巢穴,並安全地從中取出一件寶物,是莫爾頓公爵大人也難以做到的事情。
“犬牙小隊”針對這次行動謀劃了將近兩年的時間,而作為曾經自己的同僚——雖然他成為職業者時對方已經離任,勞森隊伍的反常行為早在一年前便已經被公爵大人的密探所發現。
大量收購的針對魔法陷阱的偵測解除道具、火焰抗性藥水,甚至是某次於拍賣行中針對一柄破龍匕首的出價……
但凡有心探察,並不難猜到“犬牙小隊”的計劃。
而他們的目標,在小隊隊長勞森曾經在公爵府邸擔任過護衛工作,可能知曉部分隱秘,本人甚至還是紅龍襲擊事件親曆者的情況下。
大概率也就隻有一個——
莫爾頓公爵遺失的傳家寶物。
說句實話,對於犬牙小隊異想天開的計劃,不管是自己還是公爵大人,都不認為這個連超凡級彆職業者都沒有一位的冒險者小隊,能夠有成功的機會。
但畢竟事關莫爾頓家族的傳承寶物,即使可能性再小,哪怕隻是百分之零點零零一,也有確認的必要。
這便是特裡威廉一行人停留在熔鱗鎮的原因。
駐留在紅龍巢穴附近唯一的人類聚集地,不管犬牙小隊計劃最後成功與否,隻要有人還活著,就必須來到此地補給休息。
失敗是預想之中,而倘若勞森等人真受到了幸運女神的垂眸……
莫爾頓家族的寶物,自然也應該由公爵大人最忠誠勇敢的騎士親自送回領地。
在勞森回到小鎮的第一時間,他們特意留在小鎮入口的探子便向特裡威廉等人彙報了情況,因而根據路線提前守在了歇腳龍巢旅館。
但沒想到的是,勞森還沒看見,特裡威廉就先在酒館門口看到了那位銀發銀眸,身背長弓,頗為顯眼的半精靈。
——海安·威克利夫。
紐姆城主的次子。
因為公爵大人與威克利夫城主的關係,特裡威廉和海安算是有點交情。
以對方的性格,怕是已經將自己當成了要好的朋友。
特裡威廉當然不會拒絕這種平白多出的渠道,但如若這種關係影響到他在莫爾頓家族的地位,耽誤眼下這個讓其獲得轉職資源的機會……
他也分得輕重。
眼下,考慮到自己前段時間所聽到的,紐姆那邊的高層變動。
海安跨越如此距離,前往淵紗行省避難倒也合乎常理。
但就像方才自己手下所說的那樣,太過於巧合了。
偏偏就是在勞森結束行動回到酒館的這個時間點,海安一行人恰好出現。
這讓他即使相信對方正好路過熔鱗鎮的說辭,心中也難免有些懷疑。
據對方所說,印象中那位向來貼身不離,老練的資深護衛伍德也在鎮上。
或許,海安也和自己一樣,並沒有撒謊,隻是隱瞞了部分關鍵的信息。
比如說,從紐姆逃跑是事實,但於眼下路過熔鱗鎮卻是有意為之。
為的就是公爵先生所丟失的那件傳承寶物。
畢竟如果傳聞所述為真,莫爾頓家族的崛起就是靠著此物,被半精靈拿到手的話,威克利夫家眼下身處的困境也將迎刃而解。
不管是重新坐穩紐姆城主的位置,還是另外選地方重新經營,都是不錯的選擇。
甚至於,方才他所瞥見的,海安身旁的兩名冒險者,也完全不像是正常護衛該有的樣子。
首先,那位名叫“薇柔爾”的女性,自不用多說。
毫無疑問,絕對是一名施法者,而且是正經擁有職業等級的那種,並非普通的法師學徒。
以隨行護衛的身份聘請入隊,威克利夫家顯然付出了相當一筆報酬。
然後,是沉默寡言而氣質淩厲的黑發青年。
職業者無疑,具體等級未知。
但特裡威廉能夠肯定的是,對方實力肯定不弱。
那種在長時間規律訓練,與大量實戰積累下所形成的凝練氣息。
相比起酒館裡那些困頓於一個個垃圾委托,過一天是一天,將金幣全部浪費在牌桌和娼妓上的底層冒險者。
一眼就能辨認。
就算過於年輕,也並不怎麼參與到他和海安的話題中來。
特裡威廉也可以完全確定,這位黑發青年遠比他看上去要難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