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感知能力出眾,他能夠清楚地察覺到,在論及那位老牧師時,兩位婦人讚美中的情真意切,絕非逼迫下的違心之舉。
看起來,這位信仰著裳緹亞的虔誠牧師,在鎮子裡有著相當的威望。
如此看來,想要深入了解寶石相關的信息,對方絕對是一位繞不開的人物。
隻不過,對於粉彩寶石的流傳和本身的精神魅惑效果,他會是知情者嗎?還是說也被蒙在鼓裡?
亦或者……
夏南覺得自己應該和對方有所接觸。
便就順帶性地將話題引導向教堂本身。
他抬起頭,左手虛虛指了指教堂的方向,用不經意的語氣問道:
“有這樣一位牧師,對鎮子確實是好事。”
“不過我看你們廣場旁邊的這座教堂,怎麼大門是關著的?我還想著進去祈禱一下呢。”
有些意外的是,明明問題隻關於教堂,和寶石完全沾不上邊。
但當夏南提及“教堂緊閉大門”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兩位方才還和他聊得火熱的農婦,當即表現出了和此前酒館老板與鐵匠極為相似的本能抵觸和反感。
才剛剛因為話題的逐漸深入,而脫離了其原本害羞內斂一麵的年輕婦人,不自覺地低下腦袋,雙手緊緊攥住了衣角,嘴巴緊閉;
而年長的那位更是眼神遊移,不敢再看夏南,用一種乾巴巴的,仿佛背誦般的僵硬語調快速地說道:
“教堂……教堂裡麵最近需要修繕維護,摩恩牧師吩咐了,暫時不對外開放。對,就是這樣。”
夏南自然察覺到了兩人的不自然。
她們對老牧師的尊敬是真的,對教堂關門原因的避諱也不假。
他或許無法從鎮上居民的反應,以及自己所發現的更多細節中獲取到什麼關鍵信息。
但此刻,兩位婦人與鐵匠和旅館老板的相似表現,卻讓他在心中有了些許猜想。
難道說……教堂和寶石,存在有某種聯係?
而正當他打算趁著兩人沒有徹底反應過來,轉開話題,讓彼此間的聊天氛圍重新回到剛才那般輕鬆的狀態,然後再找機會打探更多情報的時候。
旁邊不遠處的廣場之上,忽地傳來爭執吵鬨的聲響。
隻見三個六七歲大的孩子正聚在一起,圍著一根筆直的木棍互相推搡:
“是我先看到的!”
“但第一個把它從地上撿起來的是我!”
“不行!這根棍子得歸我!”
孩子們的吵鬨常有,更何況夏南非常仔細地注意到那根木棍的確修長而沒有多餘的分叉枝椏,放在年幼時確實是值得為此和小夥伴爭搶著吵一架的程度,所以並不打算如何關注。
但也就在這時,一道聞聲走來的年邁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就像是一棵在陰影中生長的老樹,這是一個白發蒼蒼,身板卻挺得筆直,腳步沉穩的老人。
一頭濃密白發被打理整齊,堅硬而倔強地覆在頭頂,胡須同樣經過精心修剪,沒有絲毫蓬亂之感;皮膚粗糙,被多年的戶外勞作鍍上了一層日曬雨淋過後的古銅色,麵孔之上被歲月的溝壑填滿。
相比起老人仿若在田地裡操勞多年,辛勤農夫的相貌,他的穿著卻給人一種完全不同的莊嚴神聖之感。
身著一件乾淨沒有一絲汙漬的褐綠亞麻長袍,版型寬大,將蒼老瘦削的身軀整個罩在其下;
右手握著一根紋理細密、質地溫潤的白蠟木法杖,腰間似乎係著一柄匕首,溫暖細膩的焦糖色橘木握柄露在外麵,匕刃則隱藏在皮鞘中望不真切。
而渾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當是那塊被他用皮繩牢牢串起,懸掛前胸,正隨著腳步邁動而左右擺蕩的橘木聖徽,聖徽圖案和教堂大門之上的一模一樣,正是那株被旭日環繞的玫瑰花苞。
“孩子們,在萬物之母的注視下,分享祂的恩賜,遠比獨占更能讓心靈豐饒。”
老人話語中沒有絲毫嗬斥的意思,語氣祥和,緩緩蹲下,讓他那雙淺褐色的眼眸與幾位孩童齊平。
“看。”他伸出自己那隻布滿老繭和舊傷的大手,指尖輕輕點在孩子們爭搶的木棍之上,與此同時,右手握著的法杖微微離地。
嗡——
翠綠色的柔和光芒在法杖的引導下,於其指尖迸發,在空氣中蕩漾著浸入木棍內裡。
肉眼可見的,棕褐色的棍身冒起新芽,逐漸恢複了生機。
“大地賜予的禮物,若緊緊攥在掌心,隻會硌痛自己。”
“但倘若把它埋入肥沃的土壤,用心澆灌,或許能滋養出一片意想不到的綠意,屆時,你們每個人都能分享蔭涼。”
老人的話語看似樸實,實則體悟下來卻又蘊含著裳緹亞女神的教義。
幾個六七歲的孩子當然聽不懂,顯露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
但老人的聲音卻仿佛有著某種魔力,讓他們不自覺安靜下來,原本因為爭執而掛在臉上的怒意也隨之迅速消散。
孩童們的好奇心往往來的快去的也快。
其實都不用對方多說什麼,當老人指尖泛起翠綠光芒之時,三個孩子的全部注意力便已經被其吸引。
沒有再相互爭搶,他們相互看了看,像是真的以為把這跟重新煥發生機的木棍插入土地裡,來年就能長成一顆孕結甜美果實的參天大樹,向老人恭敬地鞠了個躬,便舉著木棍嘻嘻哈哈地跑開了。
略微渾濁的眼眸倒映孩子們的背影,滿頭白發的老人緩緩起身,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一旁靜觀的夏南身上。
滿是溝壑的臉龐綻放出一個更深的,由皺紋構成的微笑:
“一張生麵孔。”
“願萬物之母的滋養與你同在,來自異鄉的朋友。”
“我是摩恩,裳緹亞女神的虔誠信徒,也是這座小鎮上唯一一位牧師。”
“你……心中似乎藏著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