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一碗接著一碗,你來我往。
借著衝天的酒勁,田雨林把肚子裡的不滿和牢騷全都倒了出來。
“那個徐長生,看著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其實就是個老狐狸!”
“他什麼都懂,什麼都明白,但他就是和稀泥,他要的是平安鎮的穩定,是他的烏紗帽,至於你李平生是圓是扁,他根本不在乎!”
“還有林海洋,這個王八蛋,一門心思就想著往上爬!”
“整個平安鎮凡是能撈到好處的項目,全是他的人在搞!扶貧辦?扶貧辦就是他養著胡楊這種廢物的養老院!”
“他媽的,一群蛀蟲,一群王八蛋!”
李平生隻能跟著罵:“沒錯!都是一群王八蛋!”
兩人一邊罵,一邊喝,從徐長生罵到林海洋,從楊新安罵到胡楊,把平安鎮的大小領導幾乎罵了個遍。
不知道喝了多久,桌上的鹵味沒怎麼動,那兩大壇子自釀酒卻已經見底了。
田雨林徹底喝趴下了,他趴在桌子上,嘴裡還含糊不清的嘟囔著:“媽的……不公……不公啊……”
李平生也喝了不少,這就跟公文包似的,喝得時候沒有感覺,起來就見風倒。
他看著醉死過去的田雨林,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他把人高馬大的田雨林從椅子上架起來,拖到了臥室的床上,給他蓋好了被子。
做完這一切,李平生自己也已經筋疲力儘。
他踉踉蹌蹌的走出田雨林的家,關上了門。
夜色已深,酒勁上湧。
晚風一吹,李平生的頭更暈了。
家屬院裡靜悄悄的,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亮著,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就在他快要走到宿舍樓下時,腳步卻猛的一頓。
他眯起醉眼,使勁晃了晃腦袋,試圖看得更清楚一些。
隻見宿舍樓門口那棵老槐樹下,借著微弱的燈光,正靜靜的站著一個女人。
夜風吹動著她的長發和衣角,那道纖細的身影,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她在等他。
李平生的酒意,仿佛被這道身影瞬間抽走了一半。
他混沌的腦子,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努力想要清醒,卻又因為酒精的麻痹而更加暈眩。
女人穿著一件素雅的米色風衣,長及膝蓋,腰帶束得一絲不苟,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風衣之下,是得體的長褲和一雙平底鞋。
她的長發沒有多餘的裝飾,隻是簡單地披在肩上,被夜風吹起幾縷,拂過她那張白皙、素淨,卻帶著一絲清冷和倦意的臉龐。
更讓李平生心頭一顫的是,她的懷裡,還抱著一個用厚實的小毯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
孩子似乎睡得很沉,小小的腦袋安穩地靠在女人的肩窩裡。
李平生停下腳步,距離她隻有三五步之遙。
他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馨香,混雜著孩子身上特有的奶味。
他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厲害:“幼……幼薇?”
李平生感覺自己的舌頭都打了結:“我是不是在做夢?”
“你怎麼會……在這裡?”
站在老槐樹下的女人,正是裴幼薇。
她看著李平生踉踉蹌蹌的腳步,聞著他身上那股幾乎能把人熏倒的濃烈酒氣,那雙清澈的眸子裡,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
“李平生,你膽子真的好大,一聲不吭就跑到這種地方來,電話不接,消息不回,現在還把自己喝成這個樣子。”
裴幼薇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責備,“我以為你失蹤了,你知道嗎?”
李平生下意識的低下頭,含糊地說道:“不是……我……我不是故意不理你。”
“那是什麼?”裴幼薇追問。
“我……”
李平生沒有明說,因為他不敢聯係裴幼薇。
裴幼薇靜靜的看著他,似乎從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裡讀懂了一切。
她眼中的責備漸漸散去,化作一抹心疼。
她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