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林維泉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幾乎就在寧堃最後一個尾音落下的瞬間。
林維泉立刻挺直腰背,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刻意拉長、自帶回響的腔調接過了話頭。
“剛才啊,寧處長介紹的情況,非常好!非常好嘛!”他的聲音在突然安靜下來的會議室裡顯得格外洪亮,帶著一種不由分說的肯定。“聽了寧處長的彙報,我本人,是倍受鼓舞,信心倍增啊!”
他的右手抬起,幅度不大但極有分量地向下壓了兩下,仿佛要將寧堃話裡每一個字都夯實成自己的功績磚石。
“這充分證明啊,”他看向江昭陽,“證明我與江鎮長,前期所做的大量卓有成效的努力,是完全正確的,是沒有白費的!”
他刻意將“我與江鎮長”並列,但語氣重音微妙地落在“我”字上,仿佛江昭陽隻是他意誌的執行者。
江昭陽心裡暗罵一聲,臉皮真厚,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的嘴角有些僵硬,眼皮飛快地眨動了幾下,避開了林維泉直射的目光。
林維泉語調更加激昂:“在準備環境評估的關鍵時刻,我就親自部署,專門交代江鎮長,要抓好,抓牢這個地洞內部的清理工作!”
“要排除萬難,要徹底乾淨!現在看嘛,這個工作,落實得很不錯,很有成效!”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指揮若定、高瞻遠矚”的自得,目光再次掃視全場,仿佛在接收無聲的認同與讚許。
話說到這裡,外人還看不出什麼破綻。
林維泉雖然有些搶功和刻意拔高自己的嫌疑。
但在官場語境下,勉強還能算是一種“領導藝術”,外人聽著似乎也挑不出太大破綻。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就文不對題,破綻百出。
如同平地驚雷,將整個會議室炸得鴉雀無聲,讓人瞠目結舌。
林維泉慢條斯理地端起搪瓷茶杯,湊到嘴邊,“滋溜”一聲喝了一大口濃茶。
然後,他重重地將茶杯頓在堅硬的紅木桌麵上。“咚!”一聲悶響,仿佛敲在了每個人的心坎上。
他清了清嗓子,語調驟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表演性質的抑揚頓挫,手臂也隨之揮舞起來,仿佛眼前不是會議室,而是萬人矚目的演講台:“所以啊!這個地洞,意義重大!”
“我們一定要好好發掘!發掘性開發!保護性開發!”
他聲音洪亮,“要把它建設成一個響當當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要讓後人銘記曆史,緬懷先烈!”
林維泉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似乎在尋求認同,然後擲地有聲地拋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結論:
“同誌們!這,就是我們琉璃鎮的渣滓洞!我們要讓它控訴派的滔天罪行!”
他的語調抑揚頓挫。
“渣滓洞”三個字,如同三顆冰雹,狠狠砸進了會議室。
空氣瞬間凝固了。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整個空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沉寂,隻有空調的嗡鳴聲固執地響著,卻顯得更加刺耳。
渣滓洞?
國共內戰時期的渣滓洞?!
這……這哪兒跟哪兒啊?!
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張冠李戴?指鹿為馬?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常識錯誤,而是曆史認知的根本性顛倒!
把日軍侵華的罪證基地,套進了國共內戰的敘事框架,荒謬得令人發笑!
所有人腦子裡都轟然炸開一個念頭:這完全是驢唇不對馬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