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正廳級的副部長,要斷絕一個正科級乾部的晉升之路,簡直不要太容易。
一個眼神即可辦到。
甚至自己汲汲營營、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將如同建在流沙上的城堡,瞬間分崩離析,被萬丈深淵徹底吞沒!
王傳宗對林維泉視而不見。
他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將原本交疊的雙腿換了個方向,深色西褲的褲線依舊筆直得一絲不苟。
然後,他伸出左手,姿態從容地探向桌麵中央那個透明的玻璃水壺。
手指修長穩定,穩穩握住壺柄。
水流無聲地注入他麵前那隻同樣透明的玻璃杯,純淨的水柱在應急燈下折射出短暫而冷冽的光。
水杯注滿七分。
他動作精準地停下,沒有一滴水濺出杯沿。
他端起水杯,卻並不急於飲用,隻是微微轉動著杯身,目光透過清亮的玻璃和水體,落在杯底晃動的水光上,神情專注,仿佛在研究某種奇特的流體力學現象。
他整個人散發出的,是一種徹底的、令人窒息的靜默,一種對眼前崩塌的一切毫不在意的漠然。
然後他將水一飲而儘。
王傳宗放下了水杯。
玻璃杯底與桌麵接觸,發出一聲極輕微、卻足以讓林維泉心臟驟停的“嗒”聲。
他抬起眼,目光平平地、沒有任何情緒地掃過全場。
當那目光掠過林維泉時,沒有絲毫停頓,如同掃過一件無生命的擺設。
他的動作依舊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學者特有的從容韻律。
他抬手,再次撫平了本已十分平整的西裝前襟,指尖在左側領口處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似乎確認著某種無形的徽記是否端正。
做完這一切,他緩緩站起身道:“各位,我剛從日本結束為期六個月的學術交流與考察歸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那眼神深處,是剛剛經曆過一場無聲硝煙才有的複雜情緒,“這次行程,本意是尋求學術合作與曆史共識。”
“然而,在與某些日本學者,特彆是那些具有極右翼傾向人士的交談中,我遭遇了令人心寒的頑疾——他們斷然拒絕承認侵華日軍在春奉戰場使用毒氣彈這一鐵一般的曆史事實!”
回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王傳宗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隨即又被一層深切的憤怒與巨大的無奈所籠罩。
那是在東京一所知名大學舉辦的“東亞近代史”研討會上。
當他基於詳實的檔案資料和幸存者口述,嚴謹地闡述侵華日軍在春奉地區犯下的包括使用生化武器在內的滔天罪行時。
一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邊眼鏡的日本學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毫不掩飾地發出了輕蔑的冷笑。
“王教授,”對方用流利卻帶著刻意的疏離感的英語反駁,語調是那種居高臨下的“學術理性”,“您所提及的所謂‘春奉暴行’,尤其是關於毒氣彈的使用,恕我直言,缺乏嚴謹的史料支撐。”
“眾所周知,臭名昭著的731部隊的活動範圍,其戰地日誌中明確記載並未涉足春奉地區。”
“再者,我們查閱了所有可獲得的戰時後勤檔案,沒有任何記錄表明731部隊研發的毒氣彈曾被配發或運送到您所說的那個戰場。”
“因此,您所聲稱的日軍在春奉使用生化武器,恐怕是基於某種…嗯…未經證實的傳聞或情感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