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
江昭陽仿佛被一盆混著冰渣的水兜頭澆下。
他僵硬地站著,感覺腳下踩著的不是硬實的地板,而是漂浮的、令人暈眩的無儘深淵。
一個站在峰頂的人,俯瞰著雲端下的他們時,會自詡為螻蟻嗎?
他喉結極其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像是被砂礫摩擦過、喑啞到幾乎不成調的回響,每一個字都像從結了冰的肺腑深處硬生生鑿出來,冰冷、顫抖,帶著絕望的自嘲和一種更深的茫然:
“王部長,您……您太謙虛了……”聲音乾裂,帶著一絲自己都厭惡的討好腔,“一個堂堂的正廳級領導乾部……還說是辦事員?”
他試圖讓語氣帶上一點輕鬆調侃的意味,可那份苦澀太重了,重到拖垮了所有表演的支撐。
他微微停頓,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
“那我這樣的人……豈不是……豈不是……”
那句話的後半截,像被冰冷的鐵鉗狠狠扼住咽喉,死死卡在喉嚨口,隻有急促而喑啞的喘息,吐不出分毫。
窗外的光線在厚重的紗簾過濾後,無聲地落在王部長深色的西裝肩頭,勾勒出一圈冰冷銳利的光邊。
也落在江昭陽呆立的臉上,那點僅存的、屬於得獎者的殘存微光,徹底地,湮滅了。
“……豈不是……”他終究沒能將那最卑微的判詞清晰吐露,隻在喉嚨裡滾動著無聲的風暴——低到了塵埃裡?抑或是……連塵埃都鄙夷的某種存在?
一個模糊卻至關重要的畫麵在瞬間擊穿了他的記憶:金碧輝煌的禮堂,炫目的燈光交織,厚重的主席台——正中央是省委書記、省長沉穩如山的坐姿,兩側依次排開幾位重量級副職和主要職能部門的頭頭……
在靠近側邊角落的位置,似乎……似乎……坐著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神情內斂、容易被主燈光忽略的身影?
記憶的焦距一下子清晰起來——沒錯!
那個隱在光環邊緣,如同沉靜潭水深處的存在,正是此刻端坐眼前、平靜似水的王傳庭!
原來他當時就在場!
如此近,卻又那麼遠!
在權力巔峰構築的主席台上,他似乎隻是那個需要時才存在、卻連正麵特寫鏡頭都難以分到的……“背景板”?
“王部長,您……您這太謙虛了!”江昭陽連忙擺手,語氣帶著由衷的惶恐,“您可是堂堂的正廳級領導!”
“在您麵前,我這樣的基層小乾部,才是真正的……”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最終帶著一絲自嘲的苦澀,“低到塵埃裡去了。”
“您要是辦事員,那我們這些人,連跑腿打雜的資格怕都沒有了。”
王傳庭擺了擺手,臉上那點笑意斂去了些,神情顯得更淡也更認真:“位置不同,分工不同罷了。”
“你們在基層,是實乾,是直接麵對老百姓的‘最後一公裡’,不容易。”
“我們在上麵,協調、服務,說到底也是為了讓你們能把事情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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