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坊州地界,往同州趕的路上,黃河渡口那夥河盜剛被我們收拾服帖,船隊順順當當靠了岸,一腳就踩進了山西的地盤。
頭一站是蒲州,這地方邪乎,不靠彆的,就靠地下那點子鹹貨吃飯,城裡城外鹽梟比蒼蠅還多,見了商隊眼睛就冒綠光。
我們這隊車馬剛軲轆到城門口,還沒等跟守城的兵丁搭話,呼啦啦就圍上來一群漢子。
一個個敞著懷,手裡攥著鐵鹽叉,叉尖上還掛著點鹽霜,一看就是常年跟鹽打交道的。
為首那個黑胖子,臉上一道疤從眼角拉到下巴,拍著我們的貨箱“砰砰”響:“聽說你們是從汴京來的?帶了不少‘稀罕物’吧?既然到了蒲州地麵,總得給兄弟們分點嘗嘗,彆這麼小氣。”
跟在我身邊的小山子,才十五六歲,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當下就紅了臉,伸手就去掀貨箱蓋子。
那蓋子一打開,裡麵碼得整整齊齊的,全是些白瓷、青花瓷瓶瓶罐罐,都是前陣子從一個散了夥的商隊手裡收來的。
黑胖子瞅著,嗤笑一聲:“搞了半天是些破瓷片子,也敢叫稀罕物?”
話音剛落,小山子抄起一隻青花碗,沒等眾人反應,“啪”地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碗碴子濺得到處都是,最底下那片碎瓷上,赫然印著兩個黑字——“官鹽”。
就這倆字一露,剛才還咋咋呼呼的鹽梟們,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黑胖子臉上的疤都跟著抽搐了兩下,眼睛死死盯著那碎瓷片,喉嚨動了動,沒敢出聲。
這“官鹽”的印記,是前年他們團夥私販官鹽時,偷偷仿造官府鹽引做的標記,後來風聲緊,他們把那批鹽藏了,以為這事早就爛在肚子裡,沒成想,證據竟被藏在了這些瓷器裡。
“怎麼著?認出來了?”一直沒說話的向平往前站了一步,嘴角帶著冷笑,“彆在這兒裝糊塗,官府的人早就候在州衙了。現在給你們兩條路,要麼自己乖乖過去認罪,要麼,我們哥幾個‘請’你們去,到時候可就沒這麼體麵了。”
黑胖子攥著鹽叉的手青筋都蹦起來了,可瞅著地上的“官鹽”印記,再看看我們這隊人整齊劃一禦林軍守衛腰間彆著的長槍短刀弓箭,全是些硬貨,知道今天是栽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貨箱,咬著牙撂下一句:“這筆賬,咱們遲早得算!”說完,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一群人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地擠出了人群,走的時候連頭都沒敢回。
守城的兵丁早看傻了眼,反應過來後趕緊湊過來,對著向平連連作揖:“多謝幾位好漢,這夥鹽梟禍害蒲州百姓這麼久,可算有人治得了他們了!”向平擺了擺手,指著地上的碎瓷片:“先把這證據收好了,送州衙去,彆讓他們跑了。”
旁邊看熱鬨的老百姓也炸開了鍋,有說解氣的,有說早該收拾這幫人的,城門樓子下,一下子就熱鬨了起來。
日頭剛擦著蒲州城牆落下去,城門西頭的窄巷裡就沒了人跡,隻有牆根下堆著的鹽袋散發著鹹腥味。
向平帶著小山子和兩個夥計,正押著載著瓷器遺物的馬車往客棧走,車輪碾過石板路,“軲轆軲轆”的聲響在巷子裡格外清楚。
“停!”
一聲暴喝。
喝突然從巷口傳來,緊接著,三個黑影“噌”地從鹽袋堆後躥了出來,堵住了去路。
左邊那個高個子手裡甩著鐵鏈,鏈頭的鐵鉤在月光下閃著冷光;中間的矮胖子拎著兩把短斧,斧刃上還沾著鹽粒;右邊的瘦猴則攥著一把淬了黑油的彎刀,眼睛直勾勾盯著馬車上的貨箱。
“是鹽梟的人!”小山子立馬抄起車轅邊的鹿筋長鞭,低聲提醒。
向平眯眼瞅了瞅三人,心裡有數——這定是白天那黑胖子找來的幫手,瞧著架勢,倒是比城門那群嘍囉能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