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平領著車隊進晉州驛站時,日頭剛擦著山頭往下落。
驛丞是個留著兩撇山羊胡的中年漢子,往常車隊來,他頂多派個雜役出來招呼,今兒個倒好,親自守在驛站門口,臉上堆著笑,老遠就衝向平拱手:“向公子一路辛苦!灶上早溫著熱飯,燉了鍋羊肉,您先歇歇腳!”
向平心裡犯嘀咕,卻也沒多說,跟著驛丞往院裡走。
剛坐下,驛丞就端來一壺熱茶,蓋子一掀,飄出股淡淡的藥香。
向平指尖碰了碰茶碗,餘光瞥見驛丞眼神直往車隊的貨艙瞟,心裡頓時警覺——這茶不對,有安神藥的味兒。
他端著茶碗沒喝,隻笑著說:“勞煩驛丞費心,我等會兒去貨艙清點下貨物,回來再喝不遲。”
驛丞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又趕緊應著:“應該的應該的!要是貨箱有破損,儘管跟我說,我讓夥計幫您修補!”
等驛丞走了,向平立馬找著小山子和鬼澗愁,壓低聲音把事兒說了。
小山子眼一瞪:“這老小子準沒安好心!今晚我盯著貨艙,看他耍啥花樣!”鬼澗愁沒多話,隻摸了摸腰間的鐵鏈,點了點頭。
到了深夜,驛站裡的燈都滅了,隻有貨艙門口掛著盞昏黃的燈籠。
小山子早順著房梁爬了上去,身子貼在木梁上,連呼吸都放輕了。沒一會兒,就見驛丞領著兩個蒙麵人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撬棍。
“動作輕點,”驛丞的聲音壓得極低,“賬冊就放在最裡麵那個黑木箱子裡,隻要拿到它,就能知道當年商隊和晉州知府的交易——到時候大人重重有賞!”
蒙麵人剛要撬箱子,房梁上忽然傳來一聲冷笑:“賞?我看你們是等著吃牢飯吧!”
驛丞三人嚇了一跳,剛要轉身,就聽見後門“哐當”一聲響。鬼澗愁堵在門口,手裡的鐵鏈繞著門框纏了兩圈,鎖得死死的:“想走?沒那麼容易!”
小山子從房梁上跳下來,一腳踹翻個蒙麵人。
驛丞想往窗戶跑,被鬼澗愁甩出的鐵鏈纏住腳踝,“撲通”摔在地上。沒一會兒,三人就被捆得結結實實。向平走進來,蹲下身搜了搜他們的腰,摸出三塊令牌,上麵刻著汴京某權貴府的印記。
“難怪這麼大膽,原來是有靠山啊。”向平掂了掂令牌,冷笑一聲,“可惜啊,今晚栽在這兒了。”
驛丞臉都白了,嘴裡還硬撐:“你們敢動我們?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小山子踹了他一腳:“還嘴硬?等把你們送官,看你家大人救不救你!”
這時,遠處傳來雞叫聲,天快亮了。
向平看著被捆住的三人,心裡鬆了口氣——幸好發現得早,不然賬冊丟了,麻煩就大了。
天剛蒙蒙亮,向平就讓小山子把驛丞和三個蒙麵人捆得更緊些,又讓車隊裡的夥計守著,自己則拿著搜出的令牌,去了晉州府衙。
府尹見了令牌,臉色頓時大變——汴京權貴的私兵竟敢在他地界上作亂,這事要是傳出,豈不是亂了套。
車輪碾過驛站門口的石子路,向平回頭看了眼府衙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摩搓著腰間的玄鐵令牌——那是出發前,上頭派來的人親手交給他的,隻說遇著解不開的困局,亮這令牌便能見轉機。
先前他隻當是尋常信物,此刻攥在手裡,忽然想起那人的叮囑:“賬冊裡記的不隻是貨目,遇著硬茬子,彆硬碰。”
趕車的老王是府州城雇來的馬車夫,見向平神色凝重,手裡的韁繩鬆了鬆,搭話道:“向公子,方才那差役送的啥?莫不是那夥人的供詞?說真的,咱跑了大半輩子車,頭回遇上偷賬冊的,還是汴京來的人,這趟活兒可真不尋常。”
向平把令牌揣回懷裡,往車外掃了眼——車隊裡的夥計都是臨時雇來的,有扛貨的、有修箱的,此刻都各乾各的,沒人多問,隻盼著到地方領了工錢就散夥。
他壓低聲音對老王說:“老王,你隻當這是趟普通運貨的活兒就好。這商隊本就是臨時湊的,等從葫蘆穀把東西送到,大夥兒拿了錢就各走各的,今兒個這事,往後彆跟人提起。”
老王咂咂嘴,沒再多問,隻輕輕甩了甩馬鞭。
旁邊的小山子湊過來,聲音壓得更低:“公子,那汴京權貴到底啥來頭?他不知道這賬冊裡的門道,難不成也不知道咱這商隊是臨時雇的?”
向平知道有些差使,往往不能放到明麵上,隻能暗中行事,這之間包括權謀、財力、智商,及掌握全盤運籌帷幄的能力。
這時一些不明就裡的飛蛾就會自投羅網。
“他要是知道,就不敢這麼冒失了。”向平往車轅上靠了靠,風吹起他的衣角,“他隻盯著‘商隊’倆字,以為是哪個富商的隊伍,想拿賬冊要挾晉州知府,卻不知道這‘商隊’是我從府州城臨時雇來的殼子,裡頭裝的是要送進宮的遺物。更不知道,這遺物的去處,是當今仁宗皇帝那兒。”
小山子眼睛瞪圓了:“皇、皇上?那他搶賬冊,豈不是往龍鱗上碰?”
“可不是麼。”向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以為抓著了知府和‘商隊’的把柄,殊不知那些所謂的‘交易’,本就是朝廷讓咱代為經辦的差事。他往這臨時商隊上打主意,跟往朝廷的網裡鑽沒兩樣。”
正說著,後麵傳來馬蹄聲,是府尹派來的差役,捧著個密封的木盒追上車隊:“向公子,府尹大人說,這是驛丞和蒙麵人的供詞,還有那權貴府管家的往來書信,讓您收好,說是往後若有需要,府衙隨時能作證。”
向平接過木盒,打開看了眼,供詞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把如何受指使、何時接頭寫得明明白白。
他合上古盒,對差役道了謝,轉頭跟小山子說:“等到了地方,把供詞和令牌一起交上去。這臨時商隊散了就散了,可這權貴的事,得讓上頭知道。”
車隊繼續往前趕,車輪滾滾壓過路麵,老王哼起了府州城的小調,臨時雇來的夥計們也開始聊起領了工錢要買點啥。
向平望著遠處漸漸清晰的城鎮輪廓,忽然覺得好笑——那汴京權貴費儘心機對付的“商隊”,本就是個用完就散的臨時攤子,他卻為了這攤子,把自己折了進去。
而這趟運送遺物的差事,也因這出鬨劇,多了層穩穩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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