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一轉,就像有人按下遙控器換台了一樣,我突然眼前一花,竟然看到了雨村,和我們三個人。
我走近前,王胖子正在罵吳邪偷偷抽煙,悶油瓶旁聽。
“這不可能,是幻覺麼?”
我晃動手腕的張家族長鈴鐺,眼前的景象並沒有消失,什麼情況?
這世上恐怕很少有人像我一樣,還活著,就像鬼魂一樣在日常生活的地方遊蕩。我有些無語,這種場景要麼是我快死了,這是我的回光返照,浮生掠影,要麼,就是這幻象層次還在張家族長的鈴鐺之上,它努力了,但它破不開,心說這鈴鐺不是鈴鐺中的領導嗎?還能不能爭點氣了。
現下說不定我人就漂在斷崖下麵的深水裡,奄奄一息,瀕臨死亡。也不怪山神,它隻是個豎瞳的畜牲,看不出我和張家族長雖然都是人,身上都帶著族長鈴鐺,但其實有著天壤之彆。
一個強得沒邊,一個弱到離譜。
山神偷偷爬進竹林打起了瞌睡,壓倒了好多棵竹子,我默默的穿行在我們的庭院,山花,苔蘚,小池塘,連池塘裡的魚都在。
我看得到摸得到周圍一切,卻無法去觸碰任何人。
既來之則安之吧,眼下這境地我也無可奈何,或許隻能用做夢來解釋了,破不開出不去,隻能好好待著。於是我躲在廚房偷偷喝酒,給胖子私房錢換個位置,或者吸一口煙吐在他臉上,然後去書房弄亂各種書和資料,看他們無知無覺,雞飛狗跳,抱怨完了又照常生活,和我迎麵,擦肩,近在眉睫但不相逢,時光荏苒,日居月諸,一個人的玩鬨終歸沒有意思,還讓人懷疑鬨鬼,我也覺得意興闌珊起來。
玩夠了我就坐在露台上,以一個路人的視角來看過三個人的小小世界,看著胖子忙的腳不點地,像個胖陀螺一樣在農家樂裡團團轉,買菜洗菜炒菜刷鍋,間或偷偷溜出去抽煙,和那個我插科打諢。那個我出現在店裡,在書房,在庭院,在旁邊的田地,偶爾扶著腰長籲短歎,不時寫寫畫畫,除了忙店裡生意,就是看書寫字算賬本,一個人亂花錢,然後三個人開源節流,被胖子追出二裡地的罵。
那眼前掠過的時間就像開了五倍速。
月寒日暖,生煎人壽。
至於悶油瓶,他出去了,他回來了,他在店裡收銀,他在院外喂雞,吃飯睡覺發呆,然後靜靜看著周圍。
隻有他一個人的時間在慢放。
我坐在露台上安靜地看著,心慢慢的沉下去。
哦,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拿捏人心。
而這當是未來麼,我捂著胸口,不知怎麼了突然大口吐血,是現實中要死了麼?彆,先彆死,再多活一會兒,看一眼這夢到底什麼狗屁結局。再抬起頭,胖子已經不見了。
我看見在星月寥落的深夜我一個人在廚房地板上坐著抽煙,煙頭明明滅滅,已經不會有人再來罵我了,悶油瓶走進來給我披上一件衣裳。
我看見悶油瓶悵茫的坐在院裡的大樹上,看著我在書房一邊咳嗽,一邊帶著老花鏡碼字,他背後當年終於搭起來的樹屋已經破破爛爛。
我看見我炒菜的時候會忘了放鹽,忘記關火,悶油瓶默默端起碗,配著焦糊的米飯,吃著難以下咽的菜,已經沒有人記得當年寫過的菜單了。
我看見悶油瓶整夜不睡,坐在我的床前,對著月光端詳我的樣子,他握緊我的手慢慢埋下頭去,月光太冷清了,怎麼看不清他的表情。
終於有那麼一天,我站在庭院裡看他背著吳邪走出去,我知道他進了山裡,那裡有個地方,雲霧繚繞,山青水美,藏風聚氣,是塊風水寶地,胖子曾經開玩笑生不同衾死可要在這裡同穴。
悶油瓶知不知道當時那不過是句玩笑話?胖子還是想回巴乃去,而我,我其實還沒想好。
山裡一陣地動山搖,山勢傾塌,幾乎整個雨村都在晃動,村民以為地震了,紛紛跑出來對著大山深處指指點點。
就在那天,千年雨歇的六條飛瀑終於斷流了,真是造孽。
喜來眠也灰飛煙滅了。
我看到書架上已經滿滿當當,全部都是盜墓筆記、雨村筆記和吳邪的私家筆記,從青年寫到老年,寫滿了三個人的點點滴滴,我隨便抽出其中一本,翻開扉頁,有一行瘦金體。
“to悶油瓶:我希望你能永遠銘記。
如果不能,就當作故事讀一讀。——吳邪”。
不是張起靈,而是悶油瓶,他是被時間選中了留下來的過往的見證。
我像個陌生人一樣一本本翻過,每一本都像是寫給某個人的備忘錄,亦或是——,寫滿了隱晦的輾轉反側和無儘的眷戀不舍,紙短情長,可惜人的一生就隻有三萬多天,誰都陪不到誰的地老天荒。
我放了把火,相信該看的已經全部看過了,最後一頁回複著,“過往無需銘記,我們即過往。”
我們即過往,過往皆埋葬,任誰都沒有未來,自然也無需銘記。
這就是結局麼,還真是去他媽的。在衝天的火光裡,我有些傷感,不知道是為了自己的遺憾,還是為了悶油瓶的決絕,還是為了胖子一輩子不離不棄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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