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醫生也變成了病人,他坐在輪椅上,經常來看長臂人猿,他們互相問候,笑著高談闊論十幾分鐘,幾分鐘,沒有一字談到苦痛。
“風二河!到你了!”
白衣醫生回過頭去,長臂人猿也側頭看出去,一個幾分像我的人站在門口笑著。
是那瘋子麼,原來他從一開始就長的像我呀,我還以為他戴了麵具。
我記起張有藥初見我的那種眼神,仿佛像是見到故人,如果他的故人是這個瘋子麼,又有什麼好值得懷念。
長臂人猿突然打個寒戰,我明顯感覺到他心底對這個人的懼怕,但我不知緣由。風二河拍拍他的頭頂,那個瘋子進來推著輪椅出去了。
然後畫麵又雜亂起來,看來藥物副作用很大,他的記憶被分割成了無數稀碎的片段。
我在心裡想著,那白衣醫生竟然是風二河,真的一點看不出來了。長臂人猿變化太大,手腳長到離譜,臉都拉長不少,長相也像猿猴。而風二河樣貌大變,再沒了當初治病救人時的溫煦,看來長久的痛苦的確能讓人麵目全非。
長臂人猿罹患骨癌時苦於四肢腫痛,長生後手腳異於常人,風二河遺傳漸凍症,長生了行動自如,但依然力乏體弱,那剩下的人又是什麼狀況,可惜張有藥的檔案上根本沒有詳寫。
就這樣走馬觀燈一般,飄飄忽忽看過了長臂人猿長長的一生,也許是臆想,也許是真的,像是一場意識流電影,那些模糊不定的記憶就像天地間一盞盞燈火,有的亮,有的暗,有的亮過又暗了,有的暗了又亮了,看到最後都成了些飛掠的光影,看不清了。
長臂人猿心臟被弩箭射穿了,他恐怕又要死一次,這次可能完全失去神誌,我再也無法找他對證,有機會倒是可以問問風二河。
他是不是為了長臂人猿才捆綁在那瘋子身邊。
醒來到了深夜,病房燈光調到微弱,旁邊有個人靜靜坐在折疊椅上,他一直醒著,當我睜開眼,他立即發現了。
“你還好嗎?”他俯身問我。
是小哥。
“你還好嗎?”幾乎同時我也在問他。
我記得張千軍萬馬說他們那邊有人受傷,看黑瞎子師傅問題不大,我很害怕是他。
他嘴角微微翹起來,“我沒事。”
“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我重複的念著,心裡鬆了口氣。
人與人的緣分應是天定,他本是高高山上雲,自卷自舒,何親何疏。偏偏風從雲合,幾番際會,與我們一道成了深深澗底水,遇曲遇直,無彼無此。
可能無數的人在這世上活著,就如同雲水兩茫茫,奔湧,交彙,然後各奔西東,說不定下一刻就會在什麼地方揮手作彆,因緣離合,難以定論。
光陰如東流水,注定無法停駐,無論過往是快樂還是痛苦,一瞬間就從指縫間流走了。
他把椅子拉近,我轉頭望向他,看著他的眼睛,他也同樣看著我,彼此眼神都是失而複得,無比珍惜。
我在顛沛中,已飽經一臉滄桑。而他十年重見,依舊秀色照清眸。時光殘酷的在我們之間拉開距離,我理解他,但我更不想放棄自己。
我方才南柯一夢,如同看破了生命的起落,如明鏡鑒像,光影觀照,看人成灰,看人入魔,看人在痛苦裡失落。我看到的是不是長臂人猿的悔恨,於生命垂危時不懈求生,於長生不死時一心求死,人生真是充滿矛盾和諷刺。感同身受他身上那無止無儘的煎熬和痛苦,才覺出我如今這份平淡的安穩多麼值得珍惜。
一睜眼,我們還能平安相伴真的是福氣,這一刻靜靜相望便超越了無數波瀾壯闊,青山溪河。
在廣袤的人間,尋到一個心靈相契的人,還能彼此依靠,走下去多久不散,是多麼渺茫,又多麼幸運。
有這個人,連那一場場死去活來的噬心之痛都能熬過來,他們如是,我亦如是。
相望無言,我還是有些歉意,對他說,“讓你白忙一場,無論如何我該說句對不起。”
他還為此許人一諾,付出許多代價,又因為尊重我的意願,還是決定單方麵放棄了,可對於他來說,承諾依舊,代價也已經給過了。
隻有他的一番用心落了空。
他伸手觸摸我的臉頰,手上還纏著繃帶,修長的手指從我臉龐慢慢劃過,像在確認這一刻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他低聲回我,“沒有對不起,是我高估自己,低估了你。”
我知道他說的是那個瘋子,見過之後,讓誰都有些後怕。
那塊黑色的石頭是不是輔助長生試驗的,它帶來的會不會是人格碎片奪舍?而我的人格碎片基本都是陰暗的,暴力的,六親不認的。
如果是類似奪舍的長生,我不敢想象,以我的算計失去我的心性壓製,我可能會比那個瘋子還要瘋,還要無情,我還有漫長的生命,將來很可能貽禍百年不止。
而小哥本來就有麒麟血,擁有漫長的生命,又吞過屍鱉丸,進過隕玉,心性不改,他才是接近完美的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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