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的集芳院,沈清婉正在教沈沚阮作畫。
沈沚阮的畫有大長進,她畫的江南春景,堤岸柳絲蘸著淺綠,湖麵浮萍映著胭脂,連煙雨都透露著朦朧水汽,觀畫時竟似能聞見岸邊桃花的清香,讓人恍若置身畫中。
沈清婉越看越滿意,越看越喜歡沈沚阮。
她輕摟著沈沚阮,語氣裡是深深的遺憾:“姑母當真羨慕你父親,有你如此優秀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溫順乖巧,要是軟軟你是我的女兒就好了,姑母此生再無遺憾。”
聞著姑母身上玉蘭香丸的味道,沈沚阮隻覺得無比安心,她何嘗不希望沈清婉真的是她的母親,能陪在母親身邊,她也很高興。
想到這裡,沈沚阮才忽然發覺,自她記事開始,她父親就沒有在清明時帶她去給母親掃過墓。
兒時隻聽父親說過,母親是個很有才氣的女子,滿腹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可是家裡從來沒有任何關於母親的記錄,寫過的詩詞,畫的畫,彈的琴,沈沚阮從來沒見過。
她當時以為父親是怕觸景生情,如今想來,居然有些奇怪。
沈沚阮收拾好書案,“姑母,您聽過我娘的事情嗎?”
鮮少聽見沈沚阮提起“我娘”這兩個字,沈清婉光潔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軟軟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了?”
“我兒時記憶裡,一點我娘的印象也沒有,家裡也沒有任何關於她的東西,我爹總是說我娘如何有才氣,是有名的才女,但是對我來說,我從沒見過她留給我的任何東西。”
沈沚阮歎口氣,“要不是我爹總跟我提起我娘,我還以為我是被我爹抱來養的。”
九歲那年,她爹大病一場,她害怕極了。
她爹帶著她,日子過得清貧,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她爹是她的全部,一想到這個世上隻有她爹最疼愛她,如今她爹也纏綿病榻,沈沚阮便很害怕。
她娘到底在哪裡?是去世了,還是拋下她爹和她遠走高飛?又或許她是被抱來的,根本就沒有娘。
這些話堵在她心裡,她想問,又怕她爹傷懷,隻能作罷。
如今重活一世,對她娘這件事,她本來沒怎麼放在心上,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跟沈清婉待在一起,越想知道關於自己母親的事。
如果她娘在身邊,會像姑母待她這麼好嗎?
活了兩世,上一世沈沚阮過得淒慘,這一世她在沈清婉身邊,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母愛這種情感。
沈清婉與沈青山隻是族譜上的姐弟關係,總共也沒見幾麵。
現在回想起來,也隻能依稀記得十幾年前那個雨夜,那個身材清瘦挺拔,打著油紙傘,站在沈家老宅的年輕人。
其餘的,便是從旁人口中聽到“少年天才,詩詞歌賦無一不精”這樣誇讚的詞彙。
“我記得,多年之前,你爹倒是每年給我寄封信,信中提過你,姑母去找找,看看那些信還在不在,給你可好?”
沈清婉看著沈沚阮眼中略帶遺憾的神色,內心也有些酸澀。
她忽然想起,自她嫁入英國公府,每年從揚州都會寄來一封信,居然是她名義上的弟弟沈青山寄來的,信上的話不多,每年一封,一直到五六年前不知為何信卻斷了。
那時沈清婉鬱鬱寡歡,終日待在集芳院裡,對外界一切皆不在意,倒也沒再關注過這件事,直到兩年前,她爹告訴她要把沈沚阮接進京來,她才意識到她那名義上的弟弟早已去世了。
二人雖然在族譜上是姐弟,但是沈青山自十五歲回揚州,二人再沒見過,就算是沈清婉後來回揚州過冬,也隻是隔著距離遠遠看一眼。
姑侄二人直奔集芳院小書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