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雪依舊在下,雪粒子打在窗欞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賢王府書房的燭火已經燃了近兩個時辰。
原寶端了碗燕窩進來:“殿下,您自宮裡回來就沒怎麼用膳,奴婢給您熬了碗燕窩,您用些吧。”
賢王指尖的狼毫絲毫沒有停下之意。
燭火將他的身影投在牆上,忽明忽暗。
書案上攤著兩張信紙,他握著狼毫,筆尖在紙上一刻不停。
這兩封信是分彆寫給內閣大臣徐階與楊榮的。
此次與韃靼打仗,糧草與軍需需要先運走,這一路上風雪交加,且距離又遠,一定不能出任何差池。
雖說這些宋襲野肯定會考慮到,但是想到宋襲野與自己之間的齟齬,他不得不提前做好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把信交給原寶,賢王這才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窗外,風雪依舊沒有停,他又看了一眼牆上掛的江南春景圖,算是放鬆片刻。
“殿下,人來了。”
半盞茶後,原寶又推門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玄色鬥篷的高大男子。
賢王迎上去,原寶恭謹地替來人脫去了鬥篷。
卸去鬥篷,男子的真容顯現。
此男子四十歲左右,一臉硬氣。左眉骨下一道淺疤格外醒目。這人正是他的小舅舅,段家如今的家主,段鋒行。
“然兒!”段鋒行聲音帶著寒氣,卻難掩急切。
他上前兩步,抬起手想拍賢王的肩,又猛地頓住,想起他如今賢王的身份。
上一次見他還是在賢王要出宮建府時,隔著人群,遠遠地看了他一眼。
明順帝生性多疑,每一個兒子身邊都有大量的錦衣衛和東廠在盯著他們。日常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
知道這個外甥過得不易,但是段家自段皇後逝去之後本就自身難保,更不可能帶給賢王什麼好處來,以至於這麼多年,和賢王幾乎沒有什麼往來。
今日聽到賢王要隨軍去對抗韃靼,段鋒行這才冒險深夜前來一聚。
知曉小舅舅心中的顧慮,賢王主動握住了段鋒行的手。
他手中能清晰摸到小舅舅掌心的老繭,那是常年在工部鍛造武器磨出來的。
“聽說你要隨軍,我從工坊趕過來,連棉襖都沒換。”段鋒行慈愛地看著他,這個外甥,長得跟小妹真像,尤其是眼睛,簡直是一模一樣。
賢王拉他坐下,親手倒了杯熱茶:“小舅舅快暖暖,這麼晚了,又下著大雪,路上定不好走。”
他看著段鋒行指縫裡的鐵屑,那是調試新連弩留下的。
段鋒行造的弩箭射程比普通弩箭遠三十步,卻因工部尚書忌憚,始終沒能裝備邊軍。
“再難走也得來!”
雖說明順帝的人盯得緊,但是風雪交加夜,又戴著鬥笠,想必不容易被旁人輕易認出來。
段鋒行喝了口茶,語氣陡然沉下,“此次你去北方隨軍,凶險異常,這皇帝也真糊塗,你身份尊貴,居然同意讓你去邊關!”
段鋒行握緊拳頭,臉上滿是對明順帝的不滿。
當初小妹嫁與他,與他共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