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七拐八繞之後,兩人到了醒山縣衙的後院,花棚架上,蔦蘿綻星。
匆匆彆過的醒山縣令正侯在裡頭,一看見越欽,便走了出來,躬身行禮:“見過越星紀。”
“不必多禮。”越欽說完之後,很自然地尋椅落座,端起茶杯道:“方縣令當在籌備迎接聖駕,找我有何事?”
祭祖一事雖說主要由禮部主辦,但既然在醒山,免不得由縣衙承辦,如此等禮部來指點即可。
另外防禦有兵部,至於星次台,若無要事或是禦旨,一般隻是走個過場。
方耐掌管醒山多年,對於祭祀一事早就輕車熟路,見越欽如此一問,抿了抿唇:“正有一件奇事為難,擔心會攪擾聖駕,下官特來請示越星紀。”
越欽抿了一口茶,抬眸見他麵露憂愁,看樣子確實是棘手之事。
轉而下意識看了一旁的棲樂,她站在身後,姿勢端正很像侍女,忽而眉頭一皺:“彆站著,那邊有椅子。”
驀然插進來這麼一句話,方耐才看向越欽身後,是剛才在台上仗義執言的姑娘。
她得了越欽的話,徐徐走到一旁坐下。
看樣子兩人關係匪淺。
方耐也基本猜到姑娘的身份,但他有分寸,星紀既然未言,他便當視而不見。
為圖方便,將夫人帶在身邊當侍女,不失為一種情趣。
越欽不鑒此等風月,純粹想震懾方耐,讓他不要輕易透露棲樂的身份,故而沒有過多解釋,輕巧地接上一個話題:“方縣令繼續說。”
方耐回神道:“醒山從去歲起,不少婦人生了怪胎,生出來墜地能走、喂飯能食,但七日便離奇死亡。”
“揠苗悲。”棲樂淡淡道。
越欽驚異地看向棲樂,方耐則問:“姑娘說什麼?”
棲樂慢條斯理道:“相傳古時候有一個富人家,為了普渡自家不幸早夭的孩子,給一個偏遠村莊下了“揠苗悲”之毒,此毒能助長,故而該村新生兒一出生,便能走能食,但七日即亡。”
“那村莊以甕棺葬新生兒,特意在甕頂打了一個圓孔,以便早夭兒再見人世。富人偷了那圓孔甕,眾星捧月般埋入自家兒子的墓穴中,一年之後,那富人家的夫人重新添了一個麟兒,於是就有了“揠苗悲、甕棺葬、渡夭兒”的童謠。”
說完之後,棲樂卸去語氣中的憂傷,故意掃了越欽一眼,平靜道:“當然這是怪力亂說,聽聽就好。”
“姑娘此言差矣,醒山是皇陵聖地,難保不會有人照本而行。”閉塞多日的方耐頓時有了新思路:“下官這就著人去看看新生兒的墳墓是否已空。”
“秘密行事,切莫打草驚蛇。”越星紀提醒道。
“是。”
離開醒山縣衙之後,兩人沒有去客棧投宿,而是去了一處彆院,匾題“醒山彆院”,看營造規模,應該是為聖駕祭祖而建。
他們一大部分行李已經早早被希夷放入解醒院,棲樂剛看到“解醒“二字,心中就升起腹誹。
趨名者醉於朝,趨利者醉於野,豪者醉於聲色車馬。
哪裡能得一服清涼散,讓人人服後,從功名利祿、聲色車馬中解脫出來呢?
有人說遇死則醒,然而踩著累累白骨的朝代更迭,還不是循環往複。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道理都懂,可活在安樂世,行樂朝暮,幾人能醒。
故而,解醒哪有那麼容易。
棲樂被安排在東廂房住,進門之後,越欽卻遲遲不走。
棲樂實在不喜跟越欽共處一室,總覺得他設了三寸之監,將她困在裡頭,時不時來一場問審。
她毫無避諱道:“星紀想問那怪力亂神之事?”
越欽的手按著桌沿,站如鬆,看向一旁的棲樂:“我想確認一下,這是書上所載之事,還是世子妃親曆之事。”
他的目光銳利,敏覺更甚,幾乎沒有給棲樂思考的時間,另一句就接踵而來:“世子妃怎麼不說話了?這種事無需思索,若踟躕,便是默然認可。”
棲樂並不想直接反駁,轉身從她那為數不多的行李中取了一本書出來,送到越欽麵前:“就在書簽夾著的那一頁。”
青綠色書麵清新雅致,上麵寫著“戲謔集”三個字,越欽有些意外,瞅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接過書,因有楓葉書簽在內,他很快就翻到那一章,上頭所載,跟棲樂今日所說如出一轍。
如此一來,顯得他剛才之舉像是伶人娛客。
越欽將書放在桌麵,手指微微點了點,盯著她道:“世子妃不像是愛看怪誕書籍的人。”
棲樂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平淡:“經史子集各有千秋,聽星紀所言,書還恒定高或低嗎?”
越欽歎了一口氣,偏眸看向遼闊的天際:“無非高低,隻是人生有涯、知無涯,書讀專精,聞見易得。”
“卦都有陰陽,星紀隻挑有用的書讀,不覺得人生太無趣?”棲樂立刻反駁。
越欽糾正:“不是無趣,是忙。”
“有時間同我閒扯,看著也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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