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小麥收割完了，我找來的收割機也打發走了。我想洗洗衣裳，乾淨乾淨，好準備明天上縣教育局報到去。洗衣服，我找肥皂，沒找到，我喊娘，我說，娘，咱家又沒有肥皂了。俺娘說沒有了。俺娘說著就從裡屋出來了，說，孩子，供銷社供應那兩塊，用沒了，那麼地吧，咱灶坑裡有灰，我給你淋點灰水吧，我說娘你就說咋淋吧，我來淋。“咋淋？孩子，你小時候，八九九時，娘上大泡子洗衣服，洗被，娘就從家裡灶坑掏拌麵袋子灰，叫你背著，跟著娘上咱那北邊大泡子，到哪先用洗衣裳的大瓦盆淋灰半盆水，灰水淋了再洗衣服。現在淋灰水法子你還忘了。俺娘一說，我背著灰袋子的事，我想起來怎樣淋灰水了。我說好了，娘，我想起來，我自己淋吧。
林灰水，我正淋呢，公社王助理來了，他一進屋，看著我淋灰就喊上了，說，“喲，家軍，這是乾啥呢？”我直起腰，笑著說：“王助理，家裡沒肥皂了，淋點灰水好洗衣服。”王助理點點頭，說：“行啊，這老法子還沒忘。”“沒忘沒忘，我是剛才問的俺娘。這回上學上的也忘了。快進屋快進屋，王哥。你今天來是有什麼事？”
“”什麼事，來找書記，找村長，公社領導叫我來通知的。這麥子這不割完了嗎？割完了，縣裡又追著公社叫交公糧，搞秋翻，打秋魚打大馬哈了。
“哦，秋翻，搞麥茬秋翻可以搞了，交公糧，這個也得搞，我們這個村，是我領著建的，前兩年忙著建點，蓋房子，沒種地沒糧食，光吃國家給的返銷糧了。今年該做貢獻了。小麥，交任務，在富錦叫夏糧收購。打秋魚還得幾天。打大馬哈，大馬哈魚，他不到時候它不上來，怎麼也得在處暑之後上船，大馬哈有，怎麼也得等著季節白露了”
“交公糧，這個村，今年還可以不交，國家規定，新建的村莊，新開荒，可以三年不交公糧。可要是村裡有糧食，自己要是願交，縣糧庫也收。村裡賣點，也能換點零花錢。
”是啊，是啊。我得給俺爹和老張說，得交村裡給國家交的公糧。交點，國家收糧食了，給點錢，村裡乾啥，也有點零花錢了。這也是兩全其美的事啊？”
“兩全其美好。哎，家軍，你們村裡，要想交公糧，就早準備呀。麥子，揚場，得揚乾淨啊。要不，麥子裡還帶著麥餘子啥的，糧庫不要。”
“啊，王哥，這個我知道。我在富錦在隊裡當記工員，跟著隊裡的馬車，上富錦糧庫交過公糧，交公糧，馬車到那糧庫了，那質檢員，管質量的化驗，先給糧食打探化驗，再過秤。”
“是啊是啊，哎，家軍，各村，想打漁，都在準備船和網具。你得告訴你爹和老張也得早點準備呀。”
“好，早準備。”
“呀，自行車，這是誰來了，這自行車是公社哪個領導的呀”外麵來人了。問著，說著就進屋了。來人是我大哥，我大哥就和王助理說起打漁的事來。王助理剛和我大哥說，俺爹就回來了，老張叔也來了。來了，他們說明天公社叫去開會的事。我一看行了，他們說吧，我得上房山頭趕快洗衣裳了。我剛洗衣裳，李月來了。來了，看著我洗衣裳，笑著說：“呀，這大學生還會洗衣裳呢？”“我說大學生那更應該會洗衣裳了。不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呀。”李月說好。家軍哥勤勞。她說著就要給我洗衣裳。我不好意思給，我說，我這衣裳都是破衣裳，都帶大補丁，怎能叫你給洗啊？我說著，他就接過去給洗了。李月給洗著，我給打下手。正洗著呢，俺小弟弟來叫我，說王助理要走了，說有事找我。我說好，我去看看，他剛才咋沒說呢。我說著跑來。王助理正好走到俺家院子裡，“王哥，你找我有事？”
“有事，我差一點給忘了。公社書記那天給我說。我哪天再下鄉，叫我問問你，你到底能不能上公社來上班。要是去，公社給你留編，公社自從國家恢複高考那年，杭州知青，哈爾濱知青就開始返程，原來在公社上班的都走了，現在公社空前缺人。”我一聽公社領導還想著我，我想了想說，好，王哥，等著我明天去縣教育局一趟，看看教育局，我畢業回來，我們上師專三四個人的檔案，都在教育局呢，原則上，我們回來是教學局安排教學。但也可以改行，去做政府各種工作。我明天去縣裡，我去了，見到朱科長了，就是知道是啥意見了。王助理點點頭，說：“行，你去問問，給個準信兒。公社這邊事兒多，缺你這樣有文化的人。”我應下後，王助理便離開了。
第二天，我早早到了縣教育局。在辦公室找到了朱科長，我說明了來意。朱科長翻了翻檔案，說：“原則上你們畢業是回本地是教學，但現在公社那邊缺人，我也知道，我作曙光公社書記的時候，你在機務隊開車，那年，從五月到九月，五個來月，公社給你調到五個車上，你工作確實有能力，最後，公社開荒隊，機車要往下過渡了，我又和李書記，李站長給你調公社管總務。又給你轉為正式工人。那是縣裡勞動局就給六個招工指標，公社機務隊，有九台車機車，四十多人，都想轉成工人。就給你一個指標。沒想到，你高考，考上師專學校。現在我來當教育局長了，本來咱們又走到一起了，都乾教育事業了。可是你回到曙光，公社李書記，我老部下，他知道你回來了，他就找你了，還想叫你上公社工作。他來找我了。說他叫人找你到公社，給你談了，你表示同意，說看這邊的意見。我說等著家軍來了，再說吧。現在你來了，你確實還想到曙光，曙光又有你建的村莊，有你工作的地方，那怎麼辦，都是黨的工作，其實，家軍，你的想法也是不錯的。“哦，老書記，局長，你是我的老領導。其實，我考上師專，到學校後，師專學校看檔案，就發現我了，當過駕駛員，管過總務，學校教務處李主任找我談了，要給我留校，給學校農場開車管總務。我沒有答應，因為我還想著，我七六年領著一幫人，來邊疆建村莊，我說過，一定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好，想法不錯，有誌向，也是利國利民的事，家軍，你要是你想去公社上班，我給你協調。不過你得想清楚，教學和公社工作可是不同的路啊。
“好，謝謝了謝謝老領導了。我去找人事股，張股長辦手續，提檔案吧。”
“啊，家軍你不用急，你還是回去，到曙光公社看看，公社李書記到底安排你乾啥？應該給你安排副書記，還有位置了嗎？你去看吧？看完，回頭再辦手續也行。再說，這人事股張股長現在也沒在家。出門了。”
我陷入了沉思，一邊是教書育人的本職，一邊是公社的新機遇。我想到村裡麥子收割後的秋翻、交公糧等事，覺得公社或許能讓我有更大的施展空間。我想了想，說，好吧領導。
”朱局長笑了笑，說：“行，我這邊給你辦手續，你回去等消息吧。”我謝過朱局長，心裡既期待又忐忑，不知這新的選擇會帶來怎樣的未來。
從教育局出來，我心情有些複雜。
晚上了，我回到村裡，我把這事跟俺爹俺娘說了。俺爹沉思半晌道：“公社工作能為村裡辦更多大事，去試試也好。”俺娘在一旁說，教學，省心，一天就乾一樣活。
第二天，我要去曙光公社了。李月特意來送我，她紅著臉塞給我一個手帕，說：“家軍哥，你去好好工作，我等你回來。”我心裡一暖，緊緊握著手帕。
到了公社，我被分配到農業股。當時正值村裡秋翻和交公糧的關鍵時期，我憑借在村裡的經驗，很快就上手了工作。我跟著王助理跑遍了各個村子，協調收割機、組織人力，忙得不可開交，但心裡卻充滿了乾勁。我知道，在這片土地上，我能為鄉親們做更多的事，開啟一段全新的征程。
又過了半個多月，公社李書記說，家軍，學校都快開學了，你去縣裡把你的檔案從教育局提出來，送人事局取，辦利索吧。辦利索再上班吧。你辦好手續了，等著年底縣委組織部來考核，到時候給你報個副科，看是副書記，還是副主任。
李書記說了，我高興極了。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坐客車到縣城了，到了縣城，就趕快去縣教育局，來找朱局長，朱局長不在。我隻好住旅店等著。我在旅店等著，我住的旅店屋裡四個床，四個床，我住一個床，還有一個床住人，其餘兩個床上空著。他住，我住，住，我們倆有個共同點就是晚上住，上午出去，下午回來。一連住了三天了，他問我是做什麼的，怎麼老住旅店呀，我說我是剛畢業的學生，等著安排工作。他說，他也是。我說你是哪的，學什麼的，他說是呼蘭縣的，學畜牧的。他說你是學啥的，我說是學中文的。他說學中文好，我學這破玩意，這縣人事科給我分畜牧局去了，畜牧女不要，說撫遠沒有養生口的。畜牧科又給我檔案退回縣人事科了。他說我還笑。我說撫遠就是這樣。撫遠是剛建的縣。一個點一個點，都喂有一頭豬。
“你貴姓？”
“啊，我姓馬。”
“啊，你姓馬？不是開玩笑吧？”
\"開玩笑？怎麼開玩笑啊？都不認識，你學畜牧的，就不準我姓馬了？”我說他笑，說不是的不是的。我也姓馬。
“”啊，你也姓馬。嗬嗬，一家子，這真是巧合。”
又過了一天，他出去一會很高興地就跑回來了。跑回來，就喊著，我走了，我走了。說著就收拾行囊。說他分到公安局了。“啊，你分到公安局去了，好。不錯。”
“啊，那你，一家子你等著吧，不行，你也把檔案拿人事局去。”他說我笑笑。
一家子走了，上班去了，我又住了兩天，我到了教育局找到了人事股長老張了，他說，縣裡不叫放人。我懵了。我說，張股長，這是說好的，怎麼能變呢？張股長說，我不知道。沒有領導的簽字，我不能給提檔案。
又過了兩天，朱局長回來了，我問朱局長，朱局長說，家軍，你先去海陽中學上班吧。
我一聽，心裡很不是滋味，我本想著去公社乾一番事業，可現在卻被卡在這檔案的事上，還讓我去海陽中學上班。我一想，海陽距離縣城二百八十多裡。坐客車就得兩元八毛錢。我說我不去，曙光公社這邊都給我安排工作了，你叫我去海陽公社學校。那我這回去，到曙光公社，怎麼跟公社李書記說去呀？叫公社那些人不得笑話我嗎？要不行，我就回母校了，母校，在外麵走的時候，說了，我們到哪了，如果安排的不好，可以回去，參加第二次分配。我回去，我上南方，上秦皇島去，我同學徐貴富去秦皇島了，都給我來信了，到哪就給分到法院了。到那就給了房子。
“哎呀，家軍呀，你先上海陽吧。曙光公社這邊，你不接工作了嗎，你覺得不好去說，我等著過幾天我坐客車給說去。”
“我去海陽，那學校能給家屬房子嗎？我對象可要等著我結婚呢。朱局長，這是你知道的，我到曙光公社上班，那有的是房子。那些杭州知青，在公社上班的，這回返城了，那房子都倒出來了。”
“哎，你去吧，你去吧，家軍，頭幾天，那海陽公社學校校長孫藝華來要老師，說她中學，缺語文老師，我說，我給你派人，你得保證去的人無後顧之憂啊。他滿口答應。”
“答應，很可能是個騙局。可說好啊，朱局長，現在教育是兩級管理，縣裡和公社。公社來要老師，縣裡就給派人。到那了，一旦到公社了，老師住的，吃的，就沒人管了。”
“他海陽公社不管，你還來找我。”朱局長說道。我苦笑了。
我走出了教育局，我來到江邊。坐在沙灘上，看著江麵上的水鳥，自由地上下翻飛，心想，我要像這鳥給多好啊？。我大聲喊起來。啊，啊，喊一喊，又唱起來：五星紅旗迎風飄揚，我們的歌聲多麼響亮，我們歌唱偉大的祖國
晚上了，我回到了家，新村。我給俺爹說教育局還是安排教育了。“孩子，彆著急，慢慢想辦法。公社那邊你也跟李書記好好說說情況。”我點了點頭，心裡還是煩悶。
第二天，我又來到公社，找到李書記把教育局的情況說了一遍。李書記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這樣，我跟縣裡領導溝通溝通，看看能不能把這事解決了。你先安心等消息。”
李書記說了，我又回到新村，俺娘看我回來了，趕快我問公社領導咋說的，我說李書記還想留下我工作，他出麵給縣裡領導溝通。俺爹說，公社李書記出麵溝通就能好一些。晚上了，李月來了，問到公社，公社領導咋說的？
我說行啊，公社要去縣裡找領導說去，叫我安心等著。李月一聽說好啊，走，家軍哥。李月喊我走，我就跟著走了。走到外麵，李月趕快挎上我的胳膊，我怕路上有人看見，李月說，那是農村。你這是城裡回來的，你怕那個乾啥？她說著，就用手指捏我一下。說疼嗎？我笑笑，我說疼啊，她笑著說，那就是我疼你。我笑，我說，啊，你在這等著撿便宜呢？她說，撿便宜怎麼了，愛你。說著詭秘的一笑。說，家軍哥，教育局，叫你去海陽，你就說，我家屬怎麼辦，你給她要房子。我說，呀，這是誰告訴你的？李月說，什麼誰告訴我的呀？現在你沒看嗎？這幾年，就那麼幾種情況，凡是來建點的農民，到這了，建點，就得拚命地乾。凡是來支邊的，都是一個老頭子，領著老婆，還有四五個孩子，本來是農村的，有的是民辦老師剛轉正的，有的是公社以農代乾剛轉正的，來了，就成了香缽缽了，來了，就得給他老婆孩子都轉成城市戶口，吃商品糧，還得給他住的房子，給他的老婆子女安排工作，最可笑的是，他們是邊疆的，寶慶的，饒河的，湯原的，同江的，她們在那是農村的，跑這來還成支邊的乾部了。“哎呀，你看事好明銳呀？”
“敏銳，這回，公社李書記這回要夠溝通不成，教育局還叫你去海陽，就就我要房子，我得帶媳婦。”“那朱局長說，家軍你媳婦呢，你就說我呀？還有婆婆呢，老爹呢。”
李月一說，我說，這要不行，我也領著你們到饒河，同江支邊去。正說著，俺娘喊我。李月跑上前去，問大娘乾啥，我給你乾。俺娘高興地說，李月這姑娘真懂事，家軍，你以後工作，無論到哪，是去曙光公社，還是去海陽教學，都得領著李月啊。我笑著說好的。
沒過幾天，公社來信說，沒溝通好，你先去教學吧。8月28號，我去縣教育局，辦了報到手續去海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