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的木門被推開時，王秋香正坐在櫃台後納鞋底，線軲轆在她指間轉得飛快。看見張大柱背著竹簍走進來，她手裡的針“啪”地紮在布麵上，抬起頭，眼睛裡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回來了？”她的聲音平平的，不像往常那樣熱絡，手指卻下意識地把鞋底往身後藏了藏，“林姑娘沒跟你一起？”
張大柱把竹簍放在地上，裡麵的野栗子和草藥滾出來幾個。“她回公寓了，劇組下午有個會。”他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杯水，喉結滾動著，能感覺到王秋香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帶著點沉甸甸的重量。
王秋香沒說話，拿起鞋底繼續納，針腳卻歪歪扭扭的，不像平時那麼勻整。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鬢角的白發上，映出點細碎的銀光。張大柱看著她微蹙的眉頭，突然想起出門前她塞給他的麥餅，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灶房裡的酸意
晚飯時，王秋香端上來的菜有點奇怪——一盤炒得黑乎乎的青菜，一碗沒放鹽的土豆絲，還有個焦了的玉米餅。張大柱拿起筷子夾了口青菜，澀得他皺起眉。
“秋香嬸，這菜……”
“鹹了？”王秋香打斷他，往他碗裡扒了一大勺土豆絲，“我這老糊塗，放鹽時手抖了，你就將就著吃吧。”她的聲音硬邦邦的，眼睛卻瞟著他領口——那裡還沾著根細細的長發，顯然不是他自己的。
張大柱的喉結滾了滾，放下筷子：“嬸，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
王秋香的手頓了頓，針掉在桌子上發出輕響。“我有啥不舒服的？”她彆過臉，聲音帶著點哽咽，“你是大人了，跟誰出去，帶誰回來，都是你的自由，我一個老婆子瞎操什麼心。”
“不是的嬸。”張大柱往前湊了湊，看著她泛紅的眼角，“我跟林姑娘就是朋友，這次進山是陪她采風，沒彆的。”
“沒彆的？”王秋香猛地轉過頭，眼睛裡的淚差點掉下來，“那你脖子上的紅印子是咋回事？你當我老眼昏花看不見？”她的手指著他頸窩，那裡確實有個淺淺的紅痕，是林薇薇在山頂留下的。
張大柱的臉瞬間紅了，像被灶火燎過似的。他伸手想擋，卻被王秋香拍開了手。“你呀你，”她的聲音軟下來，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心疼，“當初你媳婦走的時候，你哭著跟我說這輩子不碰感情了，現在怎麼就……”
“嬸，我對不住你。”張大柱低下頭，聲音悶悶的，“可我對林姑娘……是真心的。”
灶房裡靜悄悄的，隻有鍋裡的水“咕嘟”冒泡的聲音。王秋香看著他泛紅的耳根，突然歎了口氣，伸手擦了擦眼角：“罷了罷了，隻要你能好好的，我操再多心也值了。”她站起身，往鍋裡添了勺鹽，“我再給你炒個雞蛋，餓壞了吧。”
雞蛋的香味飄出來時，張大柱的心裡暖烘烘的。他知道，王秋香不是真的生氣，隻是擔心他再次受傷。這個從小把他帶大的女人，比誰都希望他能幸福。
床頭的低語
晚上關了醫館的門，王秋香坐在床邊縫補他的褂子——白天在山裡被樹枝勾破了個口子。張大柱坐在旁邊的小凳上，看著她穿針引線的手，那雙手布滿了老繭，卻比誰都靈巧。
“嬸，以後彆再熬夜給我做針線活了，我自己能弄。”他伸手想接過褂子，卻被她按住了手。
“你弄？你縫的針腳比手指頭還粗。”王秋香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你呀，從小就笨手笨腳的，要不是我看著，早就穿露腳趾的鞋了。”
張大柱也笑了，想起小時候偷爬樹摔破褲子，王秋香邊罵他邊給他縫補的樣子。那時候的月光也像今晚這樣，透過窗欞照在她手上，把線影拉得長長的。
“秋香嬸，”他突然開口，聲音低下去，“你彆生林姑娘的氣，她是個好姑娘，跟我以前認識的都不一樣。”
“我知道。”王秋香把最後一針縫好，打了個結，“上次她來醫館，還給我帶了治腿疼的膏藥，是個有心的孩子。”她頓了頓，把褂子遞給他，“隻是我怕……怕你陷太深，到時候受傷的還是你自己。”
張大柱接過褂子，布料上還帶著她手心的溫度。“我知道分寸。”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認真，“不管以後怎麼樣，我都不會忘了你對我的好。”
王秋香的眼圈又紅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像小時候那樣。“傻孩子，跟我說這些乾啥。”她站起身，往床邊挪了挪，“天晚了，睡吧，我給你留了燈。”
張大柱躺在外側的小床上，聽著王秋香翻身的動靜。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近。他知道，這個女人心裡的醋意，其實是滿滿的牽掛。
清晨的擁抱
第二天早上，張大柱被一陣香味弄醒。他睜開眼，看見王秋香正往桌上擺早飯——小米粥、白麵饅頭，還有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是他最愛吃的。
“醒了？快起來吃飯。”她的聲音恢複了往常的熱絡，往他碗裡舀了勺粥，“今天的粥熬得糯，多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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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柱坐在桌邊，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裡酸酸的。他站起身，從背後輕輕抱住了她。王秋香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肩膀微微顫抖著。
“嬸，謝謝你。”他的聲音悶悶的，埋在她頸窩，“以後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王秋香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滴在他手背上，燙得他心頭發緊。“傻孩子，跟你嬸還說這些。”她轉過身，拍了拍他的背，“快吃飯吧，粥要涼了。”
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像蓋了層暖被。張大柱看著她眼角的淚，突然低下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像小時候她親他那樣。
王秋香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伸手打了他一下：“多大的人了，還沒正形。”
早飯在溫暖的氣氛中結束。張大柱收拾碗筷時，王秋香突然說：“下午我去看看林姑娘吧，給她送點剛曬好的艾草，對女孩子好。”
張大柱的心裡一暖，知道她這是接受林薇薇了。“好啊，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王秋香擺擺手，“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我去就行。”她往門口走，腳步輕快了不少，“對了，晚上回來早點，我給你們做紅燒肉。”
張大柱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突然覺得，這醫館裡的醋意，其實是最溫暖的味道。它像灶膛裡的火，看著旺，其實是為了把日子燒得更暖。
午後的親吻
下午，張大柱去公寓找林薇薇。她正坐在窗邊看劇本，陽光落在她頭發上，鍍上一層金邊。看見他走進來，她立刻放下劇本，像隻小鳥似的撲進他懷裡。
“你可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她的聲音帶著雀躍，手環住他的脖子，“昨天的照片我洗出來了，給你看看。”
牆上貼滿了照片，有山頂的夕陽，有溪邊的野花，還有兩人在山洞裡依偎的剪影。林薇薇指著一張照片，臉上泛著紅：“你看這張，你的耳朵紅得像西紅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