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聽到木板樓一陣亂響,就曉得黃毛和二木匠,捉住了地丁。
地榆的老婆,好像還在夢中,還未蘇醒過來,呆呆癡癡,過了五分鐘,才哭著問:“我老公,到底在哪裡?你是什麼人?”
“你可能不曉得,你的老公地榆,是神童灣地第二任黨支部書記,和我們是一條戰線上的人。可惜,你的老公,被地丁出賣了,被敵人殺害了。”
老板娘忍不住痛哭起來,連翹慌忙捂著她的嘴巴,說:“你莫哭。你一哭,驚動了凶手,他們就逃之夭夭了。”
地榆家的店鋪,門口一共十二塊豎著的鬆木板,連翹一塊一塊上好,閂了門,和老板娘兩個人,輕聲走到二樓。地丁這個奸細,被黃毛和二木匠兩個人,像綁粽子一樣,綁得結結實實。
地榆的老婆,死死地盯著表弟地丁,顫聲問:“地丁,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當真是你出賣了我公?把他殺害了?快說!快點說!”
地丁避開表嫂寒氣逼人的目光,囁嚅著:“本來,我和吊眼皮,隻想抓到枳殼大爺,到麻臉所長那裡領幾個賞金,沒想到的是,把表哥牽扯進來。表哥這人,不肯投誠,所以被警察們打死了。”
地榆的老婆,聽到凶訊,一屁股坐在地枝上,喃喃地說:“哪一天打死的?埋在哪裡?”
地丁說:“打死五天了。吊眼皮怕這件事暴露,他出餿主意,將表哥的屍體,埋在辰砂痞子的墳堆裡。”
老板娘失神地冷笑著,突然,像一隻憤怒的母獅,張開雙臂,撲向地丁,大聲叫道:“老娘要掐死你、踢死你、砍死你這個毫無人性的畜牲!”
連翹慌忙拉住地榆的老婆,捂住她的嘴巴,說:“老板娘,你若是不聽我的勸,硬要和地丁拚命的話,我擔心你,你丈夫的仇,不但報不了,而且,你的一家人,恐怕都會被抓到牢房去。”
地榆的老婆,好久好久才平靜下來,無聲地抽泣著。
連翹又說:“莫哭了,老板娘。你的丈夫,是一位英勇無畏的戰士,曆史,會銘記這位偉大的烈士。我們從前是跪著的奴隸,現在,我們想要堂堂正正站著做人,從跪著到站著的過程中,就會有犧牲。再多的悲傷,也是徒勞無益。”
到了下午二點半鐘,地榆十二歲的兒子,從連璧學堂讀書回來,看到店鋪無人看守,跑到樓上,問母親:“娘,娘,你一個人躺在床上,哭什麼?是不是有了父親的消息?“
娘“哇”的一聲哭開了,說:“兒子,你的父親,被人害死了。”
兒子說:“娘,娘,你快點告訴我,是誰害死了我爺老子?我去雙江口外婆家,把舅舅喊過來,一開山斧,劈開仇人的野藠子坨坨!”
做娘的連忙說:“兒子,你還小。你不曉得,你舅舅他,上個月初,隨著剪秋的農民赤衛隊,去了井岡山。”
兒子說:“娘,我爺老子的仇,就此放棄不報了嗎?兒子吞下去這口氣!“
娘說:“乖兒子,你爺老子的仇,自然有爺老子的同道中人,替他去報。你的任務,就是快快長大,長大後,和你舅舅一樣,加入紅軍的隊伍,殺儘仇人。”
地榆這個兒子,長到十七歲半,也就是到了民國二十三年九月,長征先遣隊的首長王胡子,從桂陽縣寨前鎮,殺到神童灣,兒子纏著王胡子,說:“我爺老子被敵人殺死了,我吞聲忍氣過了七年,我哪怕是幫你牽馬,或者做夥頭軍,你必須收下我!”
這是後話,暫且不寫。
連翹叫二木匠,跑到高登河渡口,對撐渡船的大鼻頭說:“老叔,出賣枳殼大爺的奸細被我們捉到了,請你幫個忙,撐一條小船,到老街後麵的碼頭上,把那個奸細,運到白鷺灣去。”
大鼻頭二話不說,把渡船的棕繩子,係在大柳樹上,任由河水,推著渡船,橫進蘆葦叢中。
二木匠和大鼻頭,索性徒步走到老街上,穿過窄巷子,走到漣水河邊的碼頭,向朋友趙癩子,借了一條小船。
趙癩子說:“大鼻頭,你要小船做什麼用?”
大鼻頭說:“送一條百來斤架子豬,去白鷺灣。”
連翹和黃毛,早已經將地丁從二樓上吊下來,用一捆白大布嚴嚴實實捆住,塞在粗篾織的豬籠子裡,兩個人喊一二三,一齊甩手,將地丁丟在小船的艙裡。
摔痛了的地丁,雖然被封住嘴巴,但依然傳出“哦哦哦”的叫聲。趙癩子問:“大鼻頭,你不怕將架子豬,摔死了嗎?”
大鼻頭說:“這條架子豬,已有個百多斤。摔殘了,補上一刀,吃掉它。”
第二天早上,地榆的老婆,依照連翹的吩咐,愁著眉頭,苦著皺臉,依舊取下店鋪門口的十二塊鬆不板,開始做生意。
第一個跑到店鋪裡的人,是自己要好的麻友,那個四十多歲的、塗著口紅的女人。女人說:“啊喲,大妹妹,這兩天,怎麼不見上次你那個贏了錢的朋友了呢。”
老板娘隨口說:“一個路過的陌生人,我怎麼曉得,他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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