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青蒿老子把小梔子背回娘家那時起,杜鵑再沒有見到過京墨。掰著手指頭一數,差不多一年時間了。
杜鵑背著六斤青稞搓出來的麥粒,站在墨曲河和葛曲河中間的草地上。雖然是八月份,高原濕地上,卻格外的冷,天空中又下起毛毛細雨。
“杜鵑,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杜鵑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杜鵑沒有回頭,一聽聲音,就知道說話的人,是京墨。畢竟四年多的夫妻,聲音還是聽得出來的。
“沒有死掉,便是最好;到達目的地,便是更好。”杜鵑說:“京墨,你編在陳墨的乾部團嗎?”
“是的。”京墨說:“杜鵑,你瘦了,瘦得不像樣了。”
“京墨,你也瘦了。”杜鵑說:“過去,你是高高在上的大領導,現在,當個有職無權的軍政大學的副校長,你是不是有一落千丈的感覺?”
“說心裡話,沒有失落感,是假的。”京墨說:“但我仔細一想,第五次反圍剿戰役的失敗,湘江血戰,長征路上,一路風雨飄搖,我深感自己罪莫大焉。”
“京墨,認識錯誤,總比固守成見好。”杜鵑說:“我有一句話,不曉得該不該說?”
“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不能說?”京墨說:“杜鵑,我們是夫妻,有什麼話,你儘管說。”
“京墨,一時之間,我也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表達我的意思。”杜鵑說:“我要說的,並不是針對你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或者是一個類型的人。這群人,這類人,容易犯錯誤,而且,犯了錯誤還死不知改悔,為什麼呢?我個人的看法是,他們對祖宗留下來的東西,精神,文化,智慧,缺乏根本的自我信仰,總以為,到了西方世界就可以找到什麼普世價值觀,民主就是萬能解藥;到了蘇聯,就可以找到我國革命的道路;彆人的東西,我們可裡借用來,但用的過程中,不合實際的東西,舍不得揚棄,盲目崇拜,照本宣科,不從老祖宗那裡取得精神,智慧,策略,就是犯錯誤的根源。”
“杜鵑,你所說犯錯誤的根源,是缺乏文化自信?”
“大概是這個意思。”
京墨再不說話,朝草地走去。
“京墨,等等我,我們一起走。”
蒙蒙細雨下,茫茫無際的草地上,藏蒿草、烏拉苔、海韮菜,形成一處處小小的草甸子。
誰也不知道,這些野草的下麵,沼水有多深,泥淖有多爛,吞噬過多少生命。
乾部團,軍政大學,紅軍醫院,編在右路軍。
赤芍和君遷,隨著瞿麥的先頭部隊,已經進入草地。
乾部團的陳墨團長說:“國民黨薛嶽的部隊,已經追上來了,同誌們,儘快走過草地。”
幾乎每個戰士,都是卷起褲腿,手持一根長木棍,試探著泥淖的深度。
“同誌們,藏族的同胞們告訴我們,過草地,有三怕。一怕沒有睬到草甸子,掉在泥淖裡,越拚命掙紮,反而越陷越深,瞬間被沼泥吞噬;二怕下雨天,雨水多,有時候,草甸子都靠不住;三怕過河。過河的時候,儘量用樹木,野草,墊出一條道路。”
“京墨,你慢點走!”杜鵑喊道:“讓我想一想,想一個辦法。”
京墨說:“你能想出什麼辦法?無非是踩著草甸子走。”
“我問你,草甸子與草甸子之間,如果距離太遠,怎麼過去?你考慮過沒有?”
京墨說:“沒有。”
杜鵑說:“陳團長,我想到一個辦法,你看行不行?”
“你快點說,杜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