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龍說:“崔保子的事,我去解決。”
菘藍說:“山龍,從城南走到城北,必須繞過縣城,幾十裡路,要不要派一個熟識道路的人,與你一起去?”
“我個子小,遇到日本人,偽軍,隨便往哪個地方一鑽,便安全了。”山龍說:“兩個人向北逆行,反而容易引起敵人懷疑。”
菘藍說:“山龍,那你帶一支槍去。”
“不要,真的不要槍。”山龍自信滿滿地說:“除掉一個崔保子,何必用槍。”
山龍側身跳下牛車,朝獨活和菘藍揮揮手,碎步如驟雨,朝東咬村方向走去。
黃昏下的夕陽,急劇收縮,取而代之的是北風和從北方翻滾而來的烏雲。
北風傳遞著濃濃的屍臭味,正定縣攻防之戰,不曉得多少無辜的人,屍體還未來得及掩埋。
大地開始凝結白霜,山龍還穿著單薄的衣裳,感覺特彆的冷,身體在不停地顫抖。山龍臨時想出一個主意,剝下一堆高粱秸稈上枯黃的葉片,前前後後,捆綁在身上。
走著走著,山龍忽然兀自笑了,這身打扮,自己就是一個標準的稻草人呀。
山龍想,我這個稻草人,在黑夜晃晃悠悠,會不會嚇著老百姓呢?
不會,不會的。日本鬼子進攻了正定縣城,哪裡還有老百姓,半夜三更出來走動。
夜色已籠罩著冀中平原,山龍隻得不時抬頭,仰望北鬥七星,調整前進方向。
到了晚上十點半,山龍腹中的饑火難捺,隻得去翻動老百姓砍倒的高粱秸稈,企圖找到一個或半個高粱穗子,捋幾粒高粱米,暫且充充饑。
好不容易,山龍才找到一棵未砍倒的高粱秸稈上,還有一個紅高粱穗子。
山龍將高粱秸稈掰倒在地,折下高粱穗子,雙手來回放肆亂搓,搓掉高粱米的外殼,一把塞進嘴巴裡,然後,喝幾口從滹沱河舀過來的水。
忽然聽到一陣忽匆匆的腳步聲。山龍立刻匍匐在高梁地的小溝裡,順手扯了一把秸稈,蓋在後背上。
一個聲音響起:“崔保子,你這個狗娘養的東西子,乾嘛要半夜三更回東咬村?”
崔保子說:“李三月,你這個有奶便是娘的家夥,上次我帶你去軍馬營,去見吳讚周,你還裝著大老爺的清高,對吳營長愛理不理。這一回,日本人到了正定縣,正定縣便變成了吳營長的天下。你不曉得我,把吳讚周拉到後院裡,舌頭都磨出了水泡,說了老半天的好話,吳讚周才同意保護你這個老蒼狗,讓你在他的保安團,做個連長。”
另一個聲音響起:“我估計,這日本鬼子,三五十幾年,是趕不走了。李三月,崔保子說得對,你平時不燒香,急時抱佛腳,難怪吳讚周嫌棄你。”
腳步聲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清晰。李三月說:“我半夜三更回新城鋪村去,不就是想在日本人麵前,將功補過嗎?”
地麵太冰涼,山龍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聽到聲音,崔保f嚇了一大跳。“誰?誰?誰?有種的,站出來!”
李三月說:“崔保子,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周圍四處,隻有高粱秸稈,哪有什麼人?
山龍故意拉長口音說:“我…死得…冤枉啊…”
這一次,崔保子,李三月,還有那個同路的儀計,聽得清清楚楚。
三個人四處張望,除了倒伏地上的高粱秸稈,哪還有什麼人影。
同路的夥計膽子稍微大一點,說:“我們三個人,朝發聲的地方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鬼。”
崔保子走在最後,眼見四周沒什麼動靜,說:“我們正事要緊,快點趕路吧。”
一旦開溜,誰的腳步都快。李三月聽到“咕咚”一聲,頭也不回,問:“崔保子,你這麼大的人,怎麼走路摔跤子?”
崔保子說:“不小心,一腳跌在高粱杆蔸子上。”
李三月和那個同路人,走了三十多步遠,回頭一看,哪還有崔保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