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夯錘羅歸海,牽著一匹繳獲而來大洋馬,奔到大栗子鎮,剛好碰到臨江縣抗日遊擊大隊長的陳使君,便問:“使君,女貞書記在哪裡?”
陳使君來到東北,已有七年半,語言依舊帶著老家新化口音,說:“螞蟻河的深山老林裡,住著一個獵戶,叫熊臘生。哪曉得天殺的日本鬼子,闖進熊臘生家裡,將他家九歲的孩子燒死了。熊臘生和他的小舅子,憑著熟悉的地形,用弩箭射殺了兩個日本士兵。如今呢,日本鬼子窮追不舍,熊臘生夫妻和小舅子,不曉得是死是活。女貞書記帶著縣委婦女主任方紫萍,和幾個抗聯的戰士,急急忙忙去了螞蟻河鎮。”
羅歸海說:“我正急著尋找女貞書記,傳達滿洲省委的指示。使君,我和你一起去。”
“老羅,我們的戰士,都有滑雪板。你那匹大洋馬,走在三尺多厚的大雪上,行動當真不方便。”陳使君說:“你去被服廠,等我們的好消息。”
東北抗日聯軍的被服廠,修械所,醫院,都設在長白山抗日遊擊根據地的中心臨江縣城。可以說,臨江縣是抗聯的家。
羅歸海到了被服廠,吃過午飯;動手鍘了草料,喂了馬。但等人等得心急,不時往外邊觀望。
幾位穿過朝鮮族服裝的大媽,正在手工縫製棉被。
一位大媽對羅歸海說了一大堆嘰哩哇啦的話,可惜,羅歸海一句話都沒聽懂,但從大媽圓圓的笑臉和柔弱的手勢,羅歸海讀到了一份溫暖。
自從哥哥羅納川死後,家中的七十二歲的母親,哭瞎了雙眼。七年過去了,母親,你還在不在人世?
這是一個暫時無法求證的問題,就不必去猜想。
人不能閒下來,一閒,雜七雜八的問題都跑到腦子來,絞痛神經。
七年半前,羅歸海對老婆說:“我要去東北,你在家裡,好好照顧我母親。”
老婆那個脾氣,像個快引爆竹子,一點就燃,白眼一翻,吼道:“姓羅的,老子告訴你,你今天去東北,我明天就改嫁!”
羅歸海外號叫小夯錘,手中的拳頭,就是小石夯錘,平江起義的時候,一拳下去,打死了那個出賣哥哥羅納川的叛徒。
畢竟是拜過堂半年之久的夫妻,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羅歸海舉起的大拳頭,又輕輕鬆開,陪著笑臉說:你一個堂客們,褲襠裡沒個屌屌,稱什麼老子?”
哪曉得堂客們是個惡辣椒育的種,撲上來,雙拳亂打一氣,嘴巴咬著羅歸海的手臂,咬得出了血。
沒辦法,羅歸海隻好在堂客們腰上輕輕一點,堂客們像堆稀牛屎一樣,癱倒在地上。
羅歸海說:“堂客,是我負了你,你若是想改嫁,趨早,我不強留你。”
說完,任由堂客們哭哭啼啼,羅歸海頭也不抬,便走了。
七年半的時間過去了,羅歸海不曉得自己的堂客們,嫁給了誰?按理說,她的兒子或女兒,能打醬油了。
不去想,不去想,想多了,無意思。
臨江這個地方,沒到五點鐘,天已經黑了。
北方冬天的夜晚,仿佛是上蒼贈予的神秘禮物,一切都在大雪的映襯之下,顯得格外純粹和寧謐。
往年的冬夜裡,臨江還有太平鳥的啼叫聲。可是,今天晚上,太平鳥似乎已遷徙到北方之北,隻有貓頭鷹,叫聲比鬼的哭啼聲還要淒厲。
烤著白樺樹塊生的溫洋洋的火,夢著辛辣辣往昔,羅歸海深沉沉地睡去。
到了下半夜,雪地裡傳來異常的聲音,羅歸海猛然醒過來,習慣性地握著手槍,觀察野外的動靜。
被服廠門衛是一位雙腿中過槍的山東大漢。羅歸海聽到門衛說:“天啊,零下三十度氣溫,女貞書記,你一個女同誌,怎麼挺過來的。”
女貞書記說:“還好,還好。若不是使君同誌來救,我和方紫萍同誌,熊臘生夫婦,恐怕早就凍死了。”
羅歸海從窗戶裡看到,女貞書記,方紫萍主任,陳使君大隊長,熊臘生夫婦,熊臘生的舅子,七八個抗聯戰士,站在小院子裡,抓著地上的雪,放肆搓著手。
羅歸海走到院子裡,說:“女貞書記,請您進屋來。”
火光下的女貞,甚是憔悴,說:“歸海同誌,你怎麼來了?”
“我來傳達滿洲省委的指示。”羅歸海將一個大信封,交給女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