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千九百三十八年四月十七號,曾經在長征時期擔任乾部團團長的陳墨,調任太嶽軍區當旅長,臨行前,特意找到我二伯母靈芝,說:“靈芝,你想不想去山西工作一團時間?”
那個時候,我二伯父瞿麥,正在陳墨所在的旅當團長,能與丈夫見麵,當然是我二伯母最大的心願。
我二伯母說:“首長,你莫哄我開心,哪有這樣的好事?”
“嗬嗬,我像個逗你開心的閒漢子嗎?”陳旅長說:“嗨!靈芝,我調你去山西,目的是要你去培訓無線電方麵的技術人才。”
“可惜呀,我還沒有資格當老師。”我二伯母說:“若論技術人才,全延安隻有一個人,那就是社會部的王處長。”
陳墨曉得,這個王處長,就是那個背著一百四十多斤重的收發報機,走完二萬五千裡長征的王連長。
陳墨有點不耐煩地說:“靈芝,你好歹是個軍人,彆跟我婆婆媽媽,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痛痛快快給我一句話。”
我二伯母說:“去!什麼時候出發?”
“好好好!”陳旅長說:“我馬上就去找社會部的張眼鏡要人。”
那個時候,你的堂姐無恙,剛好出生六個月零十八天,隻曉得吃了睡,睡了吃,還不忘在夢中給我二伯母屙下一大堆黃粑粑,真是煩人。
春寒料峭,我二伯母怕山西的路上凍傷無恙,本想托黨參的夫人杜鵑帶養幾個月,但轉念一想,整個延安,哪有一個空閒之人呀,何況,人家杜鵑,是醫院的副院長,裡裡外外,忙得不可開交。
我二伯母靈芝,從炕上搖醒我堂姐無恙,說:“無恙,無恙,我帶你去見你爸爸喲,開不開心?開心就笑笑呀。”
無恙本來有點氣惱,還想再睡一會,一聽說可以見到爸爸,雖然不曉得爸爸是什麼物種,但也覺得稀罕,便給母親一個嫩滴滴的笑。
二月下旬連日的陰雨,通往延安的黃土公路上,泥濘不堪。一個叫瓦爾特.博斯哈德的瑞士記者,和一個叫阿.斯蒂爾的美國記者,坐著美國人汽車,到了西安,本想要一輛車,送到延安,但汽車輪胎上綁上防滑鏈,依然無法行駛,兩個人隻好步行了六天,才到延安。
四月一到,嫩嫩的太陽,像一個新結婚的女人,怕見陌生人的麵,每天晚出早歸,但通往延安的黃土公路,終於曬乾,可以通車了。一輛美國人的越野車,到了延安,準備接兩個記者回西安。
我二伯母靈芝,不曉得陳墨旅長懂幾個國家的語言,隻聽到陳旅長和博斯哈德和斯蒂爾嘰哩哇啦嚷嚷著,最後,博斯哈德說興奮地說:“0k,0k。”
陳墨旅長便叫我二伯母靈芝,抱著我堂姐無恙,坐上了美國人的越野車。
我那個堂姐無恙,躺在母親懷裡,升始還“哇哇”幾聲,對於離開那個熟悉的熱炕頭,表示抗議,但沒有多久,在搖搖晃晃中進入夢鄉,一點都沒有表現出未來的大美女早期的潛質。
從延安到黃河邊上的軍渡渡口,越野車隻用了十二個小時。
過了軍渡,太嶽軍區派車來接陳墨旅長和我二伯母。
我堂姐無恙,稚嫩的目光,望著車外呂梁山脈上的盤山公路,盤山公路下的萬丈深淵,仿佛是一個見怪不驚的人,沒有表現出半點驚恐。
陳旅長說:“靈芝,你這個寶貝女兒,有幾分大將風度呢。”
無恙對陳伯伯的讚賞,很是認可,朝陳伯伯嫩嫩一笑之後,馬上睡覺,在夢中反芻陳伯伯話裡的深意。
在汾陽吃晚飯的時候,我二伯母要上廁所,臨時將無恙交給陳旅長。我堂姐無恙,當真曉得感恩,一聞陳旅長的氣息,馬上撒出一泡滾燙的熱尿,作為回贈;把陳旅長的褲子尿濕一大片還不說,無恙還免費送給陳旅長一個稚嫩的笑。
在睡夢中,無恙聽到母親尷尬地對陳伯伯賠不是,很是氣憤,不忘咂嘴抗議。但這種抗議,被母親直接忽視,氣得無恙打出一連串的響屁。
每一個獨立的人,特彆是女性,必須有一個鮮明的個性。現在,我的堂姐姐無恙,雖然還處於小小小的嬰幼期,在她混沌的意識裡,整個世界,除了母親,其他的人,或者物種,都屬於值得高度警惕和嚴重懷疑的。
半夜裡,母親對一個高大威猛、胡子拉碴的男人說:“瞿麥,你看看,我們的女兒小無恙,長得多乖萌。”
那個男人接過無恙,說:“喲喲喲,小無恙,快叫爸爸,爸爸呀。”
無恙就是無恙,什麼叫小無恙?無恙極力扭動著自己的身體,抗拒那個叫爸爸的男人伸過來的嘴唇。
母親卻在抱怨無恙,說:“乖乖,無恙喲,叫爸爸呀。”
那個叫瞿麥的男人,忽然換了一個話題:“靈芝,你在延安,有沒有想我呀。”
母親說:“瞿麥哥哥,我們攜手走過了三疊紀,到如今,有了女兒,不想你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