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羅希亞和安達臉上都呈現出不同程度的驚訝之色——畢竟波莉娜說的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
安達想起當她之前和波莉娜說起這一問題時,波莉娜曾說過:“北垣的未來啊……的確是有些讓人擔心呢,但我覺得這個問題並不是當前最重要的,我需要再花兩天時間多觀察一下北垣人的生活,才能完全下定論。”
從說出這句話的那天開始算起,一直到今天,正好是差不多兩天。
還真是精準地隻花了兩天就給出了毫不意外的答案呢,雖然在見過金之魔劍使以後,也的確該得出結論了。
過了兩分鐘,羅希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是這個理,我早該明白的。在反抗戰爭早就已經打響的情況下,我們再怎麼去為北垣的未來和北垣人擔憂,都已經意義不大了。
而且剛剛珀蘭娜女士的態度也很明確:隻要北垣的戰火沒有平息,她就永遠不會停止使用金之魔劍,在已經無法僅通過言語讓她停下來的情況下,我們該做的選擇也就隻有一個了。”
安達聽得出羅希亞的弦外之音,也知道她們唯有這一條路可以走,雖仍有疑慮,眼下也到了必須決定的時候。
“……加入珀蘭娜女士的隊伍,讓這場戰爭更快終結,對吧?”
波莉娜見其她二人終於下定了決心,堅定地點了點頭——對波莉娜而言,南部城區這些順從於王權的居民們的重要性到底不如北部區域奮戰的奴隸,甚至還比不上與她們朝夕相處近一個月的迪西諾斯秘境中虛構的居民。
生命的重量固然難以用天平來衡量,可她們包含特蕾莎和莉切絲在內也不過五個人,根本做不到拯救所有人。
這個道理羅希亞自瓦特萊之戰後就已明白,她隻是每當站在名為“究竟該幫助哪個群體才能通向好結局?”這個岔路口,就總想著逃避罷了。
所幸,這一次她在作出選擇之前,還有她的同伴們幫助她。
“那麼,我們就直接去卡拉庫姆乾吧。”
羅希亞說著,嘴角在抖開飛毯時偷偷揚起,綻出了一個釋懷的笑容。
安達在踏上飛毯後,從袖中摸出一張被自己摩挲過多次的紙,用中指指腹輕撫上麵的最後一段話:
“其實,我也有類似的顧慮,我在寫信前向特蕾莎問了這個問題,她給出的答案居然是‘隻要遵從你的本心做決定就好了,北垣的未來我可以兜底’。這和沒回答有什麼區彆?但我一時也給不出很明確的答案,如果這對你有幫助就好了。”
自她和特蕾莎等人在容津港分彆以來,特蕾莎也會通過白鳥使魔定期與安達聯絡,或是通過羅希亞轉交信件的形式一並傳達。
但安達怎麼也想不到莉切絲有一天也會寄信給自己,而且還在信中猜到了自己擔憂的事情。
“本心啊……”
希望這一憑借本心做出的決定不會讓未來的她後悔——安達如此想著,坐在飛毯上偷偷歎了口氣。
因著北垣內隻有貴族和巫師會乘坐非麻布製成的飛毯,所以舊阿貝德城內對飛毯並沒有嚴格的管控規定,士兵們也沒有特地對飛毯進行監管。
三人乘著飛毯跨過橫亙於烏斯季卡與塔爾巴的牆,遠遠可見如螞蟻般密密麻麻的奴隸聚集在城牆邊——他們拖著骨瘦如柴的軀體馱著一筐筐磚塊,無力地修繕著外強中乾的臨時城牆。
呼喚著阿拉木之名意圖尋求救贖的人趴在地上,端坐在新阿貝德城的庫爾曼汗卻看不到他們的血與淚。
然而,作為交戰區的塔爾巴的情勢卻比烏斯季卡的城牆還糟。
原本發源於新阿貝德城的河流到塔爾巴的支流已經幾近乾涸,隻餘一片河床。不死的奴隸反抗軍們和聯軍在這片河床交戰,帶來了鮮紅的死亡之潮,被這股浪潮裹挾的屍體已然沉默,為麵目全非的他們送上離彆之吻的卻隻有饑餓的禿鷲。
波莉娜是頭一次見到這類大麵積傷亡的場景,之前在白雪宮殿由自己創造的人間煉獄仿佛又一次浮現在眼前——準確來說眼前這副景象遠比那座煉獄更慘烈。
她感覺呼吸變得有些困難,細密的冷汗自額間滲出。不過,在她的狀況變得更糟糕之前,一雙戴著手套的手蓋住了她的眼睛。
“如果這幅畫麵會讓你想起弗洛森那些不好的回憶,就不要逼著自己接受。”
雖然因生理不適產生的反應慢慢消退,可波莉娜耳邊禿鷲的悲鳴卻沒有消失——它們蠶食了屍體的殘骸,又被聯軍的術師與巫師當作訓練的靶子射落在地。
波莉娜拿下了蓋住她雙眼的羅希亞的手,對上同伴們擔憂的眼神:“謝謝你們,可我之前也說過,就算現在我再怎麼不想去麵對這副慘狀,等真進了反抗軍的隊伍,我也還是會回到這裡戰鬥的。所以,我還是從現在開始提前習慣這種感覺比較好。”
羅希亞直到此時才發覺,波莉娜已不再是初見時蜷縮在弗洛森王宮花園一角的怯懦公主。
原來那場變故以及這段時間的經曆足以讓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成長為一名可以獨當一麵的術師嗎?
當羅希亞的腦內突然蹦出這個問題,本應沉底的記憶也一起翻湧出來。
從前艾蕾亞大人逝世、特蕾莎生死未卜時,那個隻知道躲在特蕾莎身後的她是否也懷著同樣的心情呢?當年的她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在安妮大人和那位導師麵前表明自己願意斬除過往的決心的呢?
當年的她真的做到了在一夜之間就成長了嗎?又或者隻是因現實打擊過大在硬撐而已?
過往畫麵與眼前波莉娜的身影重疊,羅希亞突然感到一陣悵然——明明這不過是六七年前發生的事,而且還是那麼重要的事情,她卻完全想不起當時自己的感受。
那時的她一定是開始察覺人隻有靠自己才是最靠譜的真理了吧?
幼鳥不可能永遠都活在溫暖的巢裡,所以即使成長的過程再痛苦,她也必須要試著振翅一飛——波莉娜現在也一定是懷著同樣的心情吧?
“……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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