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對庫爾曼汗而言,三個月和三天毫無區彆。
作為北垣最為至高無上的存在,凡人無法獲得直接麵見庫爾曼汗的資格,若被允許進入宮內的人想要看清自己的前路,隻得經過層層審批,才能獲得在王宮寺廟的角落隔著簾帳向她告解的資格。
除此之外,她隻能在被層層經幡和幔帳包裹的房屋內活動,也隻能每日讀著寺廟內各類文書度日,雖然她有著參與王宮寺廟祭祀、同達爾共同謀定虛無縹緲的國家大事的權力,但她還是認為她什麼都做不到。
以上種種在凡人眼裡已是可望不可即,不過,對於一切都來得太容易的庫爾曼汗而言,她還是和吉祥物毫無分彆。
然而,從前三個月開始,原本與世隔絕的她逐漸從達官貴族和一些上等奴隸的口中聽得他們對城牆之外戰事的恐懼。
“庫爾曼汗大人,我聽說城牆外的奴隸們已經完全攻占塔爾巴,甚至差點打進烏斯季卡。帝國似乎也準備撤軍,照這樣下去,那些卑賤之人的臟腳會不會終有一天踏入新阿北德城這座聖域?”
“庫爾曼汗大人,您之前不是說過帝國會一直與我們同在的嗎?為什麼帝國最後還是撤兵了?”
“庫爾曼汗大人……那個,我、我聽說今天那些反抗軍已經把緬諾戈爾近一半的地盤全打下來了。而、而且,最後一道要塞關卡的守門士兵並沒有反抗,反而直接開門,歡送反抗軍進入要塞城區內。這……這實在是太反常了!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庫爾曼汗大人,聽說城牆外的奴隸們手上有著被神選定的聖劍,他們才是奉阿拉木之命前來掃清腐朽的聖使,您說這個是真的嗎?應該不是吧?阿拉木怎麼可能會把這種神力交給卑賤的老鼠呢?”
…………
一開始,尋求解惑的訴苦中隻有少許這樣的不協和音,但自從帝國於兩個月前決定強硬撤兵後,簾帳外的聲音中恐懼、質疑與迷茫的情緒變得愈發濃烈,就連庫爾曼汗都難以化解。
起先,庫爾曼汗還能準確地通過星盤推演,告知對方“應當前往舊阿貝德城北部地區尋找並攻打敵軍後勤部隊”,但在簾帳對側之人紛紛表示“怎麼能去離風沙源最近的地方自尋死路?”之後,她也不知道究竟該作何建議了。
說到底,那推演命途的本事究竟真的來自於阿拉木嗎?
庫爾曼汗每夜睡前都在質疑自己的能力,且近來自我懷疑的頻次開始進一步增長。
於是,她隻能對著小窗外所有意圖尋求救贖之人輕聲道:“請相信阿拉木的能力吧,我會保護新阿貝德城裡的所有人的。”
可實際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麼,甚至一度懷疑她的演算力減弱的原因是今年沒能如期奉上聖子。
以往在庫爾曼汗迷茫的時候,達爾總是會不遺餘力地在她身邊鼓勵她——即使那絕大部分都是出於對“阿拉木的轉世”這一身份的讚美,但也足以麻痹、催眠她。
可自帝國撤兵後,達爾的情緒變得比往常更不穩定——雖然在那之前,達爾就已經焦慮到茶飯不思的地步,但在庫爾曼汗麵前,她姑且還能強裝鎮定。
如今,即使她來到隻屬於庫爾曼汗的一隅角落,她也總是攥著諫書卷軸焦躁地踱步,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焦急。
“達爾,還在因為帝國撤兵的事情生氣嗎?亦或是在因為反抗軍的攻勢越來越強而煩悶?”
每逢庫爾曼汗問出這個問題,達爾總會先把手上的任意一件物品煩躁地擲落在地。
“我不明白!我的每一步明明都是按著父王的意思走的——不論是親近帝國也好,還是任用賢臣、配合庫爾曼汗也好,我自認都已做得完美無瑕。是帝國覺得我不夠親近他們嗎?還是我信錯了人?”
達爾近來總是將空洞絕望的眼神鎖定在庫爾曼汗身上,今天來訪更是在庫爾曼汗談及此事時將對方直接推倒在地。
“為什麼您不肯將有效的神諭告訴我呢?‘安排人前往舊阿貝德城北部找反抗軍的老巢’這樣荒謬的、不可能實現的托詞,我早就已經聽膩了啊!您一直都這麼溫柔地包容著我,為什麼在這種最需要您的時候,您卻一言不發了呢?”
達爾長久積壓到現在才釋放的怨氣近乎是信徒們疑惑、焦慮的集合體,然而庫爾曼汗因為無法從移除帝國這一助力的星盤上算出彆的路,所以此刻依舊是無法提出更加行之有效的預言。
她怔怔地抬頭看著大喘氣的達爾,眼裡盛著悲憫——她無法對如此美麗的達爾生氣,雖然將達爾層層包裹的衣裝裙袂的確很精致,但比達爾的華服更驚豔的是對方透亮純潔似琥珀的眼眸——以至於每當視線交彙,庫爾曼汗都無法挪開。
明明達爾經常以“雙生花”與她們二人作比,可庫爾曼汗卻自認:她不配與一生下來就是明珠的達爾相較。
“達爾,對不起……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用星盤算出更好的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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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庫爾曼汗的輕聲辯解,達爾顫抖的手像是觸到高溫火焰般縮回袖中,她終於稍微冷靜下來,用手搓了搓自己光潔的臉蛋。
“您根本不需要道歉,庫爾曼汗大人,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她的眼神因為做錯了事而變得心虛暗淡,大顆淚珠從眼角滑落,“我實在是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才好了,所以才沒忍住向您抱怨……”
然而,達爾沒有再同以往一樣讚美她,這讓庫爾曼汗心裡又開始打起鼓來——畢竟她屬實是無能的、一事無成的阿拉木轉世,所以即使包含達爾在內的北垣人都怨恨她,她也無話可說。
可庫爾曼汗卻唯獨不願她所憧憬的、完美的、張揚的達爾討厭她。
她起身,用溫潤的指腹擦掉了達爾的淚珠:“彆哭,達爾。你的麵龐和眼睛不適合流淚,也不該被怒意占據。”
身上從未沾染過一點泥淖的王在感受到庫爾曼汗釋放的暖意後,臉上很快就被喜悅覆蓋。她很快恢複了狀態,眼中被往日的囂張占據。
“是了,都是那些老鼠們不好。明明隻要這一世乖乖贖罪就能重獲阿拉木的庇護的,他們卻如此不安分,總是搞一些小動作。”
“達爾。”庫爾曼汗深知自己接下來要提出的是完全出自本心、可能違抗星盤的建議,因此聲音變得虛浮,“要不要……試試借助東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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