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七歲了，我每天接他放學回家，都會牽著他的小手，追地上的影子，踢路邊的石頭。
走著走著，就看到到處掛著彩燈，身邊已經開始有了聖誕氛圍，忽然很想去看看，回到那個地方，看看那個人。
把兒子托付給母親，買了機票，落地了久違了18年的城市。站在機場的時候，仿佛又看到了18年前那個抱著皮箱哭得撕心裂肺的我。
因為是突然決定要來的，所以我沒有帶什麼行李，隻帶了我。
憑著記憶來到了以前住的地方，那棟樓靜靜的立在那裡，經過了時間的磋磨，顏色也變得斑駁。
那一層層掛外樓梯，就仿佛這18年的光景，遙遠而又落寞。
我沒有上去，跟著導航走到了東大門口，才想起我們以前也來過這裡，是在一個午後，站在校門口，他笑著對我說：“我的夢想會在這裡發光發熱。而你要陪我一起。”
他牽著我的手，走過了校園裡的每一個角落，那時怎麼就忘了呢，也許是說過的話太多，被我遺忘在了角落。
他現在就在這裡，他的夢想，他的生活，他的未來，都在這裡，而我隻能做一個旁觀者，悄悄的來過，再悄悄的走。
可能是中午午休的時間，校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很多。我向著裡麵觀望了一會兒，就轉身走開了。
我始終沒有勇氣踏進去，那是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裡沒有我。
我沿著一條路一直走，停下腳步的時候才發現，我走到了以前打工餐館的樓下。這裡和東大離的不遠。
上了樓，找了個位置落座，經理已經換人了，裝修風格也完全變了樣子，變得和這個時代很契合。
沒了以前的卡座，米白色的牆，淡藍色的窗，一個個簡約的小桌子，唯一沒變的就是在通往衛生間的走廊牆上，還有一個貼滿照片的角落。
那是我曾經提議的傑作，這裡是大學園區，總是有很多學生在這裡打工，那時是希望能把我們努力的樣子留在這裡，證明我們都來過。
我在貼滿照片的牆上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我們的照片，可能日子太久了，早就被遺落。我記得那是我們唯一的一張合影。
點了以前經常吃的菜，味道變了很多，想要從中找點回憶，看來很難。
坐到了快放學的時間，我又走回了東大門口，找了個不惹眼的角落。
學生們陸陸續續的出了校園，青春陽光，朝氣蓬勃。
我努力的睜大眼睛，生怕看不到就這麼錯過。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課。
等的天都黑了，也沒看到他出來，也許他今天沒課，也許他已經不在這裡了。這麼多年了，人生的變數很多。
我正準備離開，就聽到了女生爽朗的笑，帶著好奇望過去，就看到了一前一後走出來的兩個身影。一個青春靚麗，一個溫文爾雅。
隻需要一眼，遠遠的一眼，就不會認錯。那個少年如今依舊高大挺拔，身體裹在厚厚的羽絨服裡，多了一份成熟，舉手投足就很優雅。像他的母親。
我低下頭往後麵躲了躲，直到看到他們的身影走遠了，才悄悄的跟了上去。
她旁邊的女生笑盈盈的說著話，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田洋歪著頭看著她。笑笑的摸了摸她的頭頂，然後兩個人並肩走遠了。
我的腳步停在原地，他的招牌動作摸頭殺又出現了，以前專屬於我，現在屬於彆人。
我笑了笑，依舊是跟了上去。因為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大多時候都是女孩在說話，偶爾能聽到田洋低低的笑。
我心裡想著：真好，他能這樣笑。
女孩充滿了朝氣，看樣子應該是他的學生，多年不見，他的桃花運還是很旺。
看著他們停下的腳步，才發現居然走到了我們以前住的地方，他們上了樓。
怎麼覺得那層層樓梯變得好短，真想讓它們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我就要走了，真想再多看看。看著上麵已經關上的門，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屋子還是那個屋子，隻是住在裡麵的人換了。
看著手裡的小石頭，我自嘲的笑了笑，這是在東大門口撿的，我決定從這裡一路把它踢回去，物歸原主。
18年太久，久到我都不敢有所希冀，看到他過的很好，就很好。
我抬頭望了一眼，甩了甩頭，轉身再往回走。我走的慢也走了很久，這條路以前走過很多遍，很少一個人走。
小石頭在前麵蹦噠著走，我在後麵慢慢跟著走。
以前我們總是手牽著手一起走，或是趴在他的背上慢慢的走，在他背上看著地上重疊的影子，就會開心到忍不住在他的耳朵上咬上一口。
他也不躲，隻是笑的聲音很大。
悲傷是一條河，它綿延婉轉，四處為家。有時候在臉上，有時候在心裡。
來之前我幻想過很多再見的情景，各種場景各種橋段，瘋狂的怨恨也有，相對無言也有，滿是冷漠也有，擁抱痛苦也有，握手言和也有，一笑而過也有。唯獨沒想過會是這麼安靜的獨角戲。
這樣其實也挺好的，這樣應該是最好的，起碼曾經的那些甜蜜留在記憶中，沒有因為現在的種種變了顏色。
他很幸福，不管是和誰，都說明我的選擇沒有錯。
到了校門口，我把小石頭撿起來擦了擦，放在了它以前待著的安靜角落。
人生也像這塊石頭，原來在那裡，現在回到那裡，才是適合。
我站在校門口的路燈下，遠遠看了看還有燈光亮起的教室，還有人影浮現的校園，應該是還有莘莘學子在為了理想而努力著。
再看看地上自己的影子，如果有機會，要帶我的兒子來看看。
一雙黑色的皮鞋出現在我眼前，踩住了我的影子，我往左邊挪了挪，那雙鞋也挪了過來，我往右邊挪了挪，那雙鞋也跟著往相同的方向挪。
我忍不住一腳踩上去，他也不躲。我抬起頭看這雙鞋的主人，他背著光站在那裡，看不清楚臉。隻感覺他用手摸了摸我的頭頂。
時間像是定在了這一刻，以前的美好片段瘋狂的閃過，我想要抓住點什麼，又覺得是在夢裡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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