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給木材塗漆上色,更是會用到大量的桶裝油漆和化工原料。
鄭西坡去看過他們的家具廠,發現噪音特彆刺耳,異味也格外刺鼻,汙水更是直接排放進溝裡。
廠區內大量的木料和油漆桶,更是隨意堆放,完全沒有任何消防應對措施,也沒有任何的降塵降噪和汙染排放處理。
街道辦曾對周邊這一片,小作坊和小工廠進行過排查。
考慮到老百姓創業不容易,招聘的工人們,又大多是沒什麼文化的農村人。
所以就沒有處以巨額罰款,但也要求這些小作坊小工廠,停工停產儘快搬離。
但龍國加入世貿,不止是外貿訂單火爆,眾多沿海省市的經濟都開始騰飛。
掙到錢買房的人越來越多,家具家電裝修建材等眾多行業也自然跟著受益。
眼瞅著訂單接連不斷,王文格夫婦倆又怎麼不想賺錢?
尤其是周圍其他小作坊小工廠,也都沒有停工停產。
於是乎。
王文格夫婦倆也置若罔聞,組織工人們繼續加班加點的趕工生產。
至於搬遷……
那更是不可能的。
且不說停工停產,會少賺多少錢。
他們現在也還沒有積累足夠的資本,去市郊的工業區投資建一座手續齊全、設施齊備的家具廠。
最重要的是,他們認為這麼一大片城中村,各種各樣的小作坊小工廠多達上百家,工人少說也數千人。
哪能說關停就關停,說搬遷就搬遷?
真要搬走了,很多本地人,還怎麼靠出租廠房住房賺錢呢?
就算他們樂意,大量利益受損的本地人,也不會樂意,必然會站出來抗爭反對。
所以他們堅信,京州市政府一分錢的賠償和補助都不肯出,卻想要大家關停搬遷,是根本不可能的,因而繼續組織生產。
然而……
誰也沒想到。
元旦節前,京州市政府還是發通知了。
要求一個月內,所有無合法手續的小作坊小工廠,全部停產搬離。
否則就會采取包括但不限於停電、停水、封路、罰款、拘留等一係列措施。
也正是因為今天是到期的日子,所以鄭西坡才會一見到湯成蘭,就問廠子是不是被斷電了。
而來到僻靜處,頭發上還有很多木屑粉塵,身上一股子油漆味的湯成蘭,就憂心忡忡的說道:
“他們還沒斷電,但也發了最後通牒!”
“說這是給我們最後一次警告,二十四小時後就會停電停水!”
“如果執迷不悟,還要繼續違規生產,就會對我們立案查辦!”
“到時候,可就不隻是勒令停產搬遷那麼簡單了,坐牢罰款肯定跑不了!”
鄭西坡眉頭緊鎖。
他跟機關單位打了很多年交道。
還跟當年主持大風廠改製的老檢察長陳岩石,有一些交情。
所以他當然知道,這樣的最後通牒,真不是開玩笑的。
漢東省雖然大力轉變基層作風,也一直在持續優化營商環境,執法也是儘可能以人為本。
但這並不代表,會為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就對違法違規問題無限度的忍讓,一點兒底線都沒有了。
“小蘭,我看他們這回真不是開玩笑的了!”
“你回去勸勸老王,趕緊另找地方搬走吧!”
湯成蘭一臉苦楚的說道:
“沒法搬啊老鄭!”
“咱們手裡還有好多訂單沒完成。”
“為了完成這些訂單,咱們還采購了很多油漆木料麵材,就算春節不停工,也得忙到三月份……”
鄭西坡一聽,心裡就瞬間酸酸的。
訂單多,本就意味著賺錢多。
而且王文格兩口子廠裡造的高仿進口家具,賣得還很不便宜。
想想自家的早餐店,自己和妻子孫二雲,同樣每天起早貪黑的忙活,卻還掙不到幾個錢。
以前在大風廠裡,還如同下屬一般對自己唯命是從的王文格兩口子,如今反倒是日進鬥金。
自己的失敗固然可怕,熟人的成功更令人痛心!
所以湯成蘭的叫苦抱怨,在鄭西坡聽來,完全就是一種炫耀。
“那你來找我有啥用呢?我他媽又不是當官的,他們要勒令你們停產搬遷,我能有啥辦法?”
“況且你們在居民區開工廠,營業執照不辦、員工社保不買、消防措施不做,隨意的產生噪音、排放汙染。”
“你們一心隻顧著自己賺錢,卻完全忽略這麼做有多大的安全風險,又會造成多大的環境汙染,不罰款隻是讓你們搬走,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湯成蘭一臉苦楚的說道:“你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我們也不是不搬,隻是現在根本沒法搬啊!”
“就給咱們一天的時間,彆說另找地方建一個手續齊全的新廠,就算找個大點的倉庫堆放設備材料都不夠啊!”
鄭西坡冷哼一笑。
“誰說隻給你們一天時間?”
“人家蓋了鋼印的紅頭文件,元旦節前就已經公告出來了!”
“而且還派人挨家挨戶,給你們發了公函,做了政策講解。”
“我還清清楚楚的記得,你家老王半夜還拿著文件,跑我家來問我咋辦。”
“我當時就勸過他早做準備,政府的紅頭文件是不會白發的,他們是真會說到做到的。”
“我還勸他趁著生意不錯,手裡也攢了一點錢,趕緊工業區找塊地,搞個合法合規的工廠。”
“最不濟,也到周邊其他市縣,甚至其他省,找個地方做好搬遷過去的準備,可他聽了嗎?又做了嗎?”
“你們還真以為,隻要你們不肯搬,就拿你們沒辦法嗎?就算有一些本地人支持你們,但你們這些小作坊小工廠算什麼呀?”
“你們是能解決一部分人的就業,但你們卻根本沒有貢獻半點稅收,反而給城市帶來了嚴重的汙染,以及不小的火災隱患……”
見湯成蘭一言不發,還委屈的咬嘴唇流眼淚。
鄭西坡就更加火大了。
他終於深刻明白,為什麼資本家可惡了。
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他們不僅能省則省,還特彆敢於冒險。
紅頭文件都發到手裡了,還不早做打算,還非得要一拖再拖。
“行了行了,你守著我哭有啥用?”
“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勸一勸你家老王。”
“彆耍強脾氣,想著負隅頑抗,就能不用搬走。”
“就算不對你們拘留罰款,把水電給你們停了,把路給你們挖斷了。”
“你們還能繼續生產嗎?哪怕用發電機發電、抽地下水用,可你們的材料和成品,又怎麼運進運出呢?”
湯成蘭抹了一把眼淚。
“老鄭,我和老王同意搬走,隻是咱們現在還沒找到地方,手裡還有太多訂單,實在是沒辦法搬!”
“你不是跟陳岩石老檢察長很熟嗎?求你幫我們聯係一下他,讓他出麵說情,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們肯定搬走!”
看著鄭西坡不為所動,淚眼婆娑的湯成蘭當即就噗通跪下。
“老鄭,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們吧!”
“看在以前大家都在大風廠上班,同事一場的份上,幫幫我們吧!求你了!”
湯成蘭哭喊著,就要磕頭。
一向很看重臉麵的鄭西坡,哪敢讓湯成蘭磕頭求情?
連忙就要伸手,將湯成蘭扶起來。
可手還沒伸過去,就忽然又意識到,湯成蘭可是婦女。
要是有了身體接觸,恰好又被其他人看見,自己就真是百口莫辯。
“起來,你趕緊起來!”
“電話我可以幫你打,但我可不保證陳老會同意幫忙。”
“彆忘了當初為了幫咱們大風廠推銷,他給自個兒招惹了不少麻煩!”
湯成蘭滿臉希冀的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我相信陳老,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鄭西坡一臉鄙夷的埋怨道:
“要不是你們自己執迷不悟,何至於搞成現在這樣?”
“哎呀你彆跪著了,趕緊起來行嗎?否則我不給陳老打電話了!”
湯成蘭嚇得連忙起身。
鄭西坡一聲歎息後,撥通了陳岩石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