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脫離人群的紫悅,終於回到了自己的舒適區——實驗室。作為全校學習最厲害的學生,她有一間獨立的實驗室以供她做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
有時候人們的確很容易詫異,為什麼紫悅這樣一個學校的頭號學習者,會過得這麼不順心,其實原因很好理解——氛圍。在以合作為主旋律的氛圍裡,成績好的同學會是所有人學習的對象;而在以競爭為主旋律的氛圍裡,成績好的同學隻會是其他人的眼中釘,時刻都可能被“拖下水”。
顯然水晶預科屬於後者。
對水晶預科的學生來說,他們幾乎已經將自己的潛能發揮到極致,要想站到其他人前頭,就要行“非常之事”。這是他們的信條,也因此逼迫自己強硬起來,否則隻會成為激烈競爭的犧牲品。紫悅顯然不是競爭的這塊料,她不喜歡競爭,也不喜歡為了競爭改變自己。
她隻是一個渴望自己搞研究、喜歡獨處的女孩,可想而知要承受多少來自其他同學的壓力。同學們嘲笑、挖苦她不是為了好玩——不,他們甚至沒有“好玩”這個概念;他們是為了“贏”,嘲笑紫悅和嘲笑其他學生沒有任何區彆,都是為了讓他們在劣勢項目上“感到優勝”。
如果奇跡先生在,他會說這是“精神勝利法”。當然,他們也隻能用這種手段,作為一所名牌學府,這裡肯定不允許任何暴力行為。但某種意義上,這種“軟暴力”的威力也不遑多讓。
總之,隻有在實驗室這種密閉房間裡,她才能感到平靜,另一個舒適區則是圖書館。她猛地推開門,走進去卻被她的狗——穗龍絆了一下。她花了一點時間穩住身形,然後這隻紫色的小狗就迫不及待地跳進她的懷裡,舔她的臉。
“好好好。”她稍稍拿開熱情的穗龍,心裡好受些了。“至少我還有你。”靠在門邊,坐到地上自言自語。
顯而易見,這隻狗大概是她在學校裡唯一的朋友。當初她第一眼看到他時,就有強烈的衝動要養他,並立刻給他取名叫“穗龍”,因為他頭上的毛比其他的狗要尖許多。
為什麼她要為一隻狗取名叫“龍”?是因為她看過一個很搞笑的短篇漫畫,說一群寵物在那聊天,各個名字都很霸氣,其中一隻花貓自稱叫“火箭”,結果主人過來叫他“小花花”,果然被其他貓嘲笑。篇尾作者調侃說:“40的貓因為名字而受到霸淩,不要讓你的寵物成為其中之一。”
紫悅對此深以為然。說來有點辛酸,她在學校從來沒享受過友誼的好處,但她至少能讓穗龍不重蹈覆轍。如果其他寵物知道他叫穗龍,那一定很長他的威風。
和穗龍嬉鬨一陣,她恢複情緒,開始乾正事。高中知識她早已學完,有很多時間做更前沿的研究。她想儘快離開這所壓抑的學校,而埃弗頓計劃給了她這個機會,前提是她能交出足夠驚豔的研究成果。
前段時間她試過很多項目,可惜要麼早已被人研究過,要麼根本就是死胡同。正當她一籌莫展時,她的檢測儀器覺察到坎特洛特社區存在某種奇特現象。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她幾次前往那個小鎮調查,最終發現一切異常讀數都源自鎮中心的坎特洛特高中。
於是她開始密切監視這所學校,考慮到坎高學生和水晶預科水火不容,她每次都很小心謹慎,穿得嚴嚴實實,遠遠觀望,儘可能不被發現。
秋季舞會前後,檢測儀器的異常讀數第一次達到峰值,等到坎高音樂節開始,又是第二次。種種跡象點燃了她的科研熱情,她憑著心裡的火焰鍥而不舍地研究,甚至造出了用於觀測那種神秘能量的儀器。就這樣,在常人眼裡不可見的魔力,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借助儀器,她看到樂隊之戰結束時,天空出現了一隻流光炫彩的帶翅膀的獨角獸;她還看到,坎高前麵的奇駿團雕像總是閃爍七色光芒;有時候,她還能看到彩虹色帶流進學校內。
這種神秘能量遠遠超過她的認知,它到底是什麼?好奇心驅使著她在這方麵瘋狂探尋,堅信這個史無前例的大發現,一定能讓她進入埃弗頓計劃,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這裡了。
她坐到轉椅上,在兩台桌子上來回操作,自顧自說:“如果我能收集到這些電磁頻率的足夠的數據,我就能夠推算出波形並確定其來源……再然後,我就能試著捕獲它了。”
聽她這麼說,穗龍不滿意地低吼幾聲,仿佛聽得懂似的。紫悅轉過來安慰他:“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做這些事……但我不得不做,這是我合法脫離這個學校的唯一辦法。”
穗龍似乎是同情地看著她。她笑了笑,回頭繼續做她的事,就在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她條件反射地將資料蓋到書下——在水晶預科,勾心鬥角無處不在,如果不想被他人剽竊學術成果,就一定要足夠小心謹慎。
她打開門,鬆了一口氣,來者是教導主任,名叫米阿默·卡丹紗,但大家都習慣叫她音韻主任。她是除了穗龍之外,紫悅最熟悉的第二個朋友了。音韻主任一眼就看到屋裡的穗龍,搖頭說:“紫悅,你知道學校不允許養寵物的。”
“他不是寵物。”紫悅解釋道,“他是我‘人犬同居:影響與啟示’研究項目的關鍵。”說完她還無辜地眨眨眼,但音韻主任可不傻。
她擔憂地說:“你說是就是吧,但十拿九穩校長有高度過敏症,所以我建議你先換件乾淨的衣服。”接著,她就從紫悅的外套上拿下一根狗毛。
“為什麼?”紫悅問。
“因為她想見你。”音韻主任回答說。“換好衣服後,到她的辦公室見她吧。”
“我猜,她肯定是有埃弗頓獨立研究計劃的消息了!”紫悅興奮地說。“難道是申請過了?不,應該沒那麼快……”
音韻公主露出關切的神情。“我知道你很想儘快拿到畢業證,然後離開這裡……坦白說,我也覺得這裡的氛圍有點……‘過於競爭性’;但另一方麵,你確定埃弗頓獨立研究計劃是你想要的嗎?”
“為什麼不是呢?”紫悅脫口而出,沒有任何遲疑。“我在這裡已經學無可學,而在那裡,我就能將全部精力放在高等數學和物理上——簡直是夢想成真。”
“但那裡既沒有教室也沒有學生,做任何事都隻能靠自己。”音韻主任提醒道。“我不認為那種孤獨的環境,有助於培養你的心性。至少在這兒,還有我幫襯著點。”
“所以它才叫‘獨立’研究計劃啊。”
音韻主任隻能歎氣說:“總之我隻是擔心你……準備好就去吧,校長她不喜歡有人遲到。”說完她就走了。待她走後,紫悅換了一件乾淨的外套,安撫好穗龍,帶門跟著出去。她一邊走一邊疑惑,十拿九穩校長找她做什麼呢?
在水晶預科,十拿九穩校長是絕對的權威。在她的帶領下,水晶預科的實力年年攀升,開始在曆屆友誼大賽穩壓鷹才學院,她的人脈十分廣泛,很有力量,如果紫悅要實現願望,就不可能不經過她。
但紫悅除了入學時跟她打過交道,其他時候都是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最多就是音韻主任轉告雙方的意見——教導主任就是乾這個的。而現在校長要親自見紫悅,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一路上懷著忐忑的心情,她穿過走廊,走過正在上課的教室,踏上旋轉階梯,直到校長室門前。她盯著那扇古樸的帶有精細花紋的名貴木門,咽了口唾沫,輕輕推門進去。
房間內光線昏暗,地上是價值不菲的手工地毯,正對門口的是一張高檔原木辦公桌,桌後是人體工學椅,靠背高得誇張。辦公室內極其寬敞,牆上掛著學院創始人的肖像;兩麵牆邊各有一個大櫃子,其一裝了海量的獎杯和獎牌,其二裝的則是曆任校長的榮譽徽章。
十拿九穩校長那高挑消瘦的身影就在桌子後,看不清表情,隻看到如刀削斧刻的棱角分明的臉。她身穿職業正裝,發型也很職業乾練,鼻子上架著一對狹長的眼鏡。
紫悅看這架勢,本來就害怕,而更令她不舒服的是,暗影團的那五位女孩也在這裡。當她推門進來時,耀日、酸甜、檸趣、糖衣、迅青都齊刷刷地回頭看向她。
紫悅尷尬地朝她們招招手,隨後幾乎是踮著腳走到了十拿九穩校長的麵前。暗影團的女孩們仍舊側眼看著紫悅,個個都嘴角下彎。這壓抑的氣氛簡直要壓得紫悅喘不過氣來。
過了幾秒,卻仿佛有幾分鐘那麼久,十拿九穩校長緩緩開口:“現在人齊,我們可以開始談正事了。”她的聲音有點沙啞,而且有很明顯的口音,但處處透露出威嚴。“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同意,你們是我們學校最出色的學生。”
“除了‘她’……”酸甜小聲嘀咕。
“當我在說話時,我不希望聽到竊竊私語。”十拿九穩校長緩緩打斷道。“酸甜,我說清楚了嗎?”她的語速從來都不快,聽起來既冷靜又平淡,但卻給人很大的壓力。
“完全清楚,女士。”酸甜罕見地收起吊兒郎當的態度,站得筆直回應。她快速眨動的眼皮表明了她的慌亂。其他女孩見狀,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很好,現在回到正題。”十拿九穩校長不緊不慢地說。“相信你們都知道,兩年一屆的友誼大賽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開始。”
“知道,女士。”暗影團的女孩齊聲回應。紫悅慢了半拍,隻好小聲跟著回答。
“我們水晶預科組建暗影團,不是沒原因的。能進來的學生都一定出類拔萃,而你們就是裡麵的佼佼者。”十拿九穩校長打開台燈,僅有的一束燈光照亮了她下彎的嘴角。“如果你們了解友誼大賽,就應該知道它的結果‘應該’是什麼。”
“結果就是水晶預科會贏。”迅青搶答道。“我們總是贏。”
校長點點頭並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沒錯,我們總是贏。”
紫悅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因為害怕,她最終還是沒舉手詢問,隻是焦躁不安地等校長自己說完。但臉半明半暗的校長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步伐與一旁“滴答、滴答”的擺鐘一致,走到擺滿獎杯、牌匾和緞帶的櫥櫃。
“坦白說,輸贏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帶來的名聲。”校長優雅地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六位學生。“看看我們一直以來的榮譽,它們代表我們積累下來的名聲。看看學校內的一切,多麼美麗、奢華——正是名聲,我的名聲,造就了這一切。”
紫悅覺得這番話多少有點問題,在她看來,那些獎杯、緞帶或牌匾是曆屆學生取得的成果,要說名聲成就一切,也應當是他們的名聲造就了水晶預科,而不是十拿九穩校長一人的功勞。
“所以我絕不允許任何有損名聲的事發生。”校長說著,狠狠地握了一下拳頭。“這一屆友誼大賽我們會贏,下一屆也要贏,我們將會……也隻能一直贏下去。為此,就需要你們這些精兵強將來參加比賽了。”
參加比賽?紫悅心裡咯噔一下,有了某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校長……女士,您叫我們過來是為什麼呢?”耀日忍不住問。“暗影團的成員不止我們幾個,為什麼其他人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