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皓暘想抬手觸碰她，到那時被斬斷手筋的右手卻隻無力地顫了顫。手腕摩擦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可比起心口的絞痛，這又算得了什麼？他嘴唇開合，尚未出聲，姬歆瑤的眼神突然再度渙散。那種空洞的神情如潮水般重新漫上她的麵容，將方才短暫的清明吞噬殆儘。她的瞳孔裡映著洞頂的鐘乳石，卻像是透過它們望向某個遙遠的虛空。
“走吧！”她轉身時黑色衣袂如刀鋒般劃破洞中濁氣，再沒看地上的人一眼。銀月急得去拉她衣袖，衣袖在丫鬟指間滑過：“少主！張公子他......"”
“聒噪。”姬歆瑤反手一掌，淩厲掌風將銀月掀飛。銀月的身軀撞在濕滑石壁上，直接口吐鮮血，她沒有再說話，而是緩緩站起，走到姬歆瑤的身後。
當她們走出山洞時，朝陽正刺破雲層，姬歆瑤在抬手遮眼的瞬間，一滴液體劃過臉頰，在晨光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一滴清淚。
洞內，張皓暘望著消失在光暈中的背影，染血的手指艱難地抓住那塊玉佩。
在之後的幾天裡，陸續有城主府的護衛走進玄陰洞，當看到地上的無數屍體後，均是掩鼻離開。
三日後，城主府的護衛拿著耀光石走進玄陰洞。領頭的侍衛長突然踩到一團軟物，低頭看見半張泡在血泊裡的青白麵孔，胃裡頓時翻江倒海。
“都爛透了......”年輕侍衛捂著口鼻後退，靴底黏連的血絲拉成長線。他們草草翻檢了幾具較完整的屍首，很快被腐臭逼退。黑暗重新吞沒了橫七豎八的軀體，也掩去了角落裡那道微弱的呼吸。
夜色如墨，江朝宗被殺已經過去兩天，城主府內依舊一片混亂。
一道纖細的身影悄然潛入，她步履輕盈，很快就進入玄陰洞，當看到洞內景象時卻是猛然僵住。
地上屍體足有數十條，他一一查看，當看到一個熟悉的臉龐出現時，寧馨兒手中的耀光石哐當墜地。張皓暘躺在血泊裡，四肢經脈儘斷，青衣早已被染成暗紅。
“張公子……怎麼會這樣……”寧馨兒哽咽著，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她跪倒在他身旁，指尖輕觸他的臉頰，卻隻感受到一片冰涼。她突然發狠似的撕開裙擺，寧馨兒將布條纏在他最嚴重的傷口上時，摸到他胸口尚有微溫。這個發現讓她渾身發抖，竟笑出了眼淚。
此時張皓暘雙眼緊閉，呼吸微弱，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他心如刀絞。
“堅持住……我一定會帶你離開……”
她顧不得多想，咬緊牙關，用儘全力將他背起。張皓暘比她高大許多，她每一步都走得艱難，膝蓋磕在碎石上，劃出道道血痕。
在洞口時，腳下一滑，就摔在洞口的石筍上，她用手肘護住他的頭，自己小臂被劃得皮開肉綻，她死死咬著唇，硬是沒發出一聲痛呼。
她趁著夜色混亂，將他背出城主府，找到一輛破舊的馬車，小心翼翼將他安置在車內。她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袍，輕輕蓋在他身上，指尖拂過他蒼白的臉，淚水滴落在他眉間。
“彆死……堅持住……”
她將嘴唇貼在他冰涼的額頭上，淚水順著他眉骨流進乾裂的唇縫，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前行，寧馨兒不敢走官道，隻能穿行於荒林野徑。
然而，南域的護衛正在到處追查殺死南域聖子的嫌疑人。
“站住！”一聲厲喝從後方傳來。
寧馨兒心頭一緊，猛抽馬鞭，可馬車終究不及快馬。很快，後方六騎已呈扇形包抄而來。寒光閃過，馬韁應聲而斷，“砰！”失控的馬車在劇烈顛簸中轟然側翻。
“張公子！”在車廂傾覆的瞬間，寧馨兒撲向角落裡的身影。她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所有撞擊，卻在落地時被甩出數丈。後腦重重磕在裸露的樹根上，溫熱的液體頓時浸濕了散亂的青絲。
玄鐵靴底碾上她的背脊，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賤人，帶著個廢人還想逃？”護衛統領俯身揪住她的發髻，強迫她揚起鮮血淋漓的臉。
寧馨兒渙散的視線努力聚焦在不遠處的身影上。當她看到另一個護衛走向張皓暘時，被血糊住的雙眼驟然睜大。“住手...”嘶啞的哀求混著血沫溢出嘴角。
“哢嚓！”
軍靴狠狠踹在張皓暘肋間，斷裂的骨茬刺破單薄的白衫。寧馨兒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暴起撞向施暴的護衛。那護衛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蹌後退，反手一刀劈在她肩頭。
“找死！”
劇痛讓寧馨兒眼前發黑，但她再次撲上前死死抱住護衛的腿。又一腳踹在她心窩，她噴出一口鮮血卻仍不鬆手。五指深深摳進對方小腿，硬生生撕下塊皮肉。
“啊！”受傷的護衛暴怒，刀柄重重砸在她太陽穴上。寧馨兒耳中嗡鳴，世界天旋地轉。但她蠕動著爬向張皓暘，在泥地上拖出觸目驚心的血痕。
另外三名護衛圍了上來。第一腳踢斷她三根肋骨，第二腳碾碎她左手指骨。當第三腳襲來時，她突然翻身用胸膛護住張皓暘的頭顱。
寧馨兒掙紮反抗，但是奈何她的修為太低，麵對這幾個合道境五層護衛，實力太過懸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還挺情深義重？”護衛統領獰笑著抽出九節鞭。破空聲響起，寧馨兒後背頓時皮開肉綻。她將臉埋在張皓暘頸窩，渾身痙攣卻不肯挪開半分。
鞭影如毒蛇般一次次撕咬她的血肉。當第九鞭落下時，她終於支撐不住滑落在地，但仍用殘破的衣袖蓋住張皓暘的臉。鮮血從她七竅滲出。
“真是晦氣。”護衛啐了一口，抬腳踩住她痙攣的手腕。
張皓暘躺在血泊中，每一寸肌膚都在灼燒。他的意識早已清醒，卻像被封印在一具腐朽的軀殼裡。耳邊傳來寧馨兒被重擊的悶響，骨骼斷裂的脆響，還有無雙城那些護衛得意的笑聲。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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