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身材高大、步履沉穩的中年男子跨步進入天香樓後，靠近門口那桌原本還在低聲說笑的七八條漢子，瞬間齊刷刷地站了起來，臉上都帶著一絲敬畏與緊張。七八個人同時躬身，壓低了聲音，卻異常整齊地喚道：“二哥好！”
那被稱作“二哥”的中年男子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立刻抬起手，做了個極快且有力的下壓手勢，示意眾人噤聲坐下。同時，他那雙銳利的眼睛迅速而警惕地向整個大廳掃視了一圈，目光在張皓暘身上停留了半瞬，又掠過另一桌看似尋常商旅的客人，確認沒有異常後，臉色才微微緩和，大步走到那桌旁，拉開一張空椅坐下，位置正好背對著張皓暘所在的角落。
隨著他的落座，桌上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之前的喧鬨徹底消失，隻剩下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和壓抑的呼吸聲。然而，這壓抑並未持續太久。
一個坐在中年男子斜對麵、滿臉濃密絡腮胡子、麵膛赤紅的壯碩漢子，顯然是酒勁未退，膽子也隨著酒氣壯了起來。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身體微微前傾，湊近那位“二哥”，壓著嗓子，卻因舌頭打結而聲音含混不清：“二…二哥！”，“……這次來…嗝…不就是…就是來殺那個寧…寧龍霆嗎？我…我都打聽清楚了！他…他那點修為，撐死了就…就個大乘境九層巔峰…嗝…擱咱們兄弟手裡，算個啥？明…明天晚上，我老六一個人摸進去，一刀…一刀就結果了！多痛快！何必…何必整這些彎彎繞繞的…麻煩！”他一邊說，一邊還揮舞著蒲扇般的大手，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對麵人的臉上。
“放肆！”被稱作“二哥”的中年男子猛地一拍桌子！力道控製得極好，聲音沉悶，不是太響卻極具威懾力，桌上的碗碟都跟著跳了一下。他眼中寒光爆射，死死盯住那自稱“老六”的紅臉漢子，聲音低沉卻如同冰錐刺骨：“胡言亂語什麼？！管好你的嘴！再多說一個字，我拔了你的舌頭！”那語氣中的森然殺意，讓整個桌子的溫度都驟降了幾分。
老六被這突如其來的嗬斥嚇得渾身一個激靈，酒意瞬間被驅散了大半，赤紅的臉膛霎時白了幾分。他驚慌失措，連連擺手，語無倫次地辯解：“二…二哥！我錯了！我…我喝多了，胡說八道！我這張破嘴…該打！該打！”說著，還真的抬手在自己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哀求。
“哼！”二哥根本沒理會他的自罰，目光如刀鋒般轉向緊挨著他坐的一個身形瘦削、眼神卻頗為機靈的漢子，聲音冷硬地質問：“老三！我三令五申，這幾日嚴禁飲酒！你們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那瘦削的“老三”一臉為難，苦笑著連忙解釋：“二哥，冤枉啊！兄弟們都知道輕重，除了老六這個渾人，我們幾個真是一滴都沒沾！我攔了，可他不聽啊！剛才還嚷嚷，說…說隻聽大哥的話，隻要大哥沒親口對他說不準喝，他就…就能喝！”他一邊說，一邊無奈地瞥了老六一眼。
那個二哥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他猛地轉頭，目光如實質般釘在老六那張惶恐不安的臉上，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錘砸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老六！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壞規矩，亂軍心！你現在就給我滾！滾回南域去！域主的大事，容不得你這種不知輕重的蠢貨攪局！”
“二哥！二哥！”老六一聽要他滾回去，魂都快嚇飛了。南域那位大哥的恐怖手段，他比誰都清楚。任務途中因貪杯被遣返？那絕對是生不如死的下場！斷手斷腳都是輕的，哪怕他們兄弟中，他排第六。這些對於老大來說都無所謂！他看重的是規矩和結果，不遵規矩、完不成任務者，殺無赦！
酒意徹底變成了冷汗涔涔而下，他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幾乎要撲到二哥腳邊，聲音帶著哭腔，語速快得驚人：“二哥！二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發誓！我對天發誓！再喝一滴酒，我就是狗娘養的！求您了大哥！千萬彆讓我回去！我要是現在回去，大哥…大哥非活劈了我不可啊！二哥！求您了！給我一次機會！”情急之下，他竟然真的膝蓋一彎，作勢就要當眾跪下！
“混賬！”二哥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老六粗壯的胳膊，生生將他提溜起來。他臉色鐵青，眼中怒火更熾，幾乎是咬著牙低吼：“你想乾什麼？找死嗎？！給我坐好！”他再次淩厲地掃視四周，目光尤其銳利地掃過張皓暘和另一桌客人。張皓暘依舊保持著低頭自飲的姿態，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這邊的喧鬨充耳不聞；另一桌客人也隻是好奇地瞥了一眼，便繼續小聲交談。二哥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鬆一絲。
旁邊的老三和其他幾人見狀，趕緊七手八腳地把渾身發軟、麵如死灰的老六按回座位。老六癱在椅子上，像被抽掉了骨頭，嘴裡還兀自喃喃哀求：“二哥…求您了…我不敢回去…真的不敢啊…”
老三拍了拍老六的肩膀，半是調侃半是警告地說道：“現在知道怕了？剛才那股子‘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的勁兒呢？不是挺能耐的嗎？”
老六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帶著哭腔賭咒發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二哥，隻要不讓我回去，從現在起，我…我戒酒！一滴都不沾！您看，我把酒壺都扔一邊去！”說著，像是扔掉燙手山芋般，將麵前那個幾乎喝空的酒壺猛地推到桌角最遠處，仿佛那是什麼洪水猛獸。
老六這副狼狽又滑稽的模樣，讓同桌幾個緊繃著臉的漢子都忍不住嘴角抽搐，差點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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