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忽然意識到身為葉家子女還不能妄斷自己的前路，葉瀾的雙眸中在閃過一抹灰黯之色後當即止住了發聲，將已經轉圜在喉嚨的話語給生生咽了下去。
瞧見對方欲言又止的模樣，猜到了些許緣由的徐鈺並沒有在此事上過多介入。二人便十分默契的沉默了下來。
店鋪門口老舊的白熾燈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將兩人的影子在潮濕的水泥地上拉得忽長忽短。夜風帶著涼意和城市邊緣特有的草木氣息吹過，卷起幾片落葉打著旋兒。
葉瀾站在台階上，微微側身，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她看著身旁正低頭係鞋帶的徐鈺，昏黃的燈光落在徐鈺蓬鬆的發頂，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暈。剛才房間裡那番“春光乍泄”和“強勢攔截”帶來的餘波還在胸腔裡微微蕩漾，加之聽到了趙鍇與其談話後，自己將會就此與其漸行漸遠的擔憂，種種思緒混雜碰撞，讓她心頭像塞了一團亂麻。
“那個…小鈺，”葉瀾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卻還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我…我得先回去一趟。”
徐鈺係好鞋帶，直起身，臉上還帶著點剛睡醒的懵懂和出門覓食成功的滿足紅暈。她揉了揉眼睛，看向葉瀾：
“嗯？不是說好一起去看看那邊新開的糖水鋪子嗎？”
葉瀾避開徐鈺清澈的目光，視線飄向街口那棵在夜風中搖曳的老槐樹，樹枝的黑影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家裡…有點事。”
她含糊地說，手指蜷得更緊了，“我…我得打個電話回去，可能…要商量點事情。很重要。”她刻意加重了“很重要”三個字，比起說服徐鈺，她更像是在說服自己。如果說之前，以她的能力想要做些決定恐怕不會遭到什麼阻力。但是眼下，精靈學院崩解，家族那邊的壓力，關於那場大戰後各方勢力的暗流湧動，她需要時間需要獨自的空間去處理和消化。
“哦…”徐鈺拖長了尾音，歪了歪頭，眼神裡飛快地掠過一絲了然，但很快被一種看似純粹的無辜取代。她沒追問，隻是點了點頭，聲音帶著點鼻音：“那好吧，你去忙。彆聊太久哦，不然糖水鋪子該收攤了。”
她語氣輕鬆，甚至還帶著點對糖水的惦記，仿佛真的以為葉瀾隻是回去處理一個普通的家庭電話。但前者每次在說謊或是表演時總是太過浮誇，這導致葉瀾並沒有錯過徐鈺在點頭時，那瞬間低垂的眼睫下，一閃而過的極其銳利的光芒。那光芒快得如同錯覺，卻讓葉瀾心頭微微一凜。
“嗯，不會太久的。你…彆亂跑。”
葉瀾叮囑道，目光掃過徐鈺略顯單薄的衣衫，下意識地想替她攏一攏領口，手抬到一半又僵住，訕訕地放下，“晚上涼，等會早點回房間。”
“知道啦知道啦，”徐鈺隨意地擺擺手，臉上綻開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望向那個在下壓躬身，伸了一個懶腰後跟上來的優雅小獸笑道：
“我就去公園那邊隨便溜達溜達，活動活動筋骨，今天睡太多了，骨頭都僵了！順便…嗯…看看能不能把今天的訓練撿撿…”她眨眨眼，語氣輕快得像是在說去撿貝殼。
葉瀾看著她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心裡那點疑慮和不安稍微被衝淡了些許。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行，那你自己小心點。有事……打我電話。”
“安啦安啦，快去吧！”徐鈺推了推葉瀾的胳膊，動作自然，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葉瀾不再猶豫，轉身走下台階。帶著鞋跟的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些突兀。她挺直脊背，步伐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和沉重，仿佛急於逃離什麼，又像是背負著無形的重擔。夜風吹起她鬢角的發絲，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孤獨而決絕。
徐鈺站在原地，臉上那燦爛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斂去，隻剩下平靜與淡然。她目送著葉瀾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直到那“嗒、嗒”的高跟聲徹底遠去。
四周重新陷入深夜的靜謐。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車流聲。
徐鈺緩緩抬起手，指尖在剛才被葉瀾“揪”過的、此刻已重新扣好的衣襟上輕輕拂過。那裡似乎還殘留著葉瀾指尖的力道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刀鋒，再無半分睡意和懵懂。
“打電話……”她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卻帶著洞悉一切的寒意，“……也好。”
隨後，在與腳邊早就有所警覺的仙子伊布對視一眼後，
她不再麵朝葉瀾消失的方向，利落地轉身，雙手插進外套口袋，朝著與旅館相反的方向———那片籠罩在夜色和樹影下的、寂靜無人的公園深處———步伐堅定地走去。背影融入濃重的夜色，像一尾主動遊向深海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