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腐葉氣息混雜著泥土的腥氣,如同粘稠的淤泥般湧入徐鈺的口鼻。後背撞擊地麵的悶痛尚未在神經末梢完全炸開,一股更致命,更原始的力量已如冰冷的鐵閘般轟然落下。
那隻戴著深灰色戰術手套的手,在探下之際並非是簡單地扼住咽喉,而是帶著一種千錘百煉的精準力道,如同液壓鉗般死死扣在了徐鈺纖細的脖頸上。
五指收攏的瞬間,徐鈺隻覺得自己的氣管都被擠壓變形,骸骨發緊之間發出不堪重負的痛苦呻吟。
徐鈺眼前驟然一黑,視野邊緣炸開無數扭曲的金星,仿佛她所有的掙紮———無論是身體的扭動還是手指徒勞地抓撓對方堅硬的小臂,全都化作了瀕死獵物無力的抽搐。而另一隻同樣覆蓋著戰術手套的手,則如同冰冷的毒蛇,再度精準地,死死地按壓在她左臂內側那灼痛無比的魂印位置。
“呃啊啊—————!”
一聲短促而破碎的痛呼被死死卡在喉嚨裡,緊緊咬牙之際徐鈺的涎水緩緩從嘴角淌出。
源自魂印的劇痛,此刻被那按壓的手掌放大了十倍、百倍。一股陰冷、汙濁、帶著強烈侵蝕性的能量,如同淬毒的鋼針,穿透皮肉,狠狠紮進她本就脆弱不堪的靈魂本源。
此刻的她驚恐地發覺,那不是純粹的外來能量攻擊,更像是一種……同源汙染。一種來自深淵的,冰冷的絕望,正通過這靈魂的連接點,瘋狂地注入她的意識深處,讓她靈魂都為之不住的劇烈震顫、哀鳴。
劇痛和窒息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間淹沒了徐鈺。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和死亡的陰影下,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荒謬絕倫的熟悉感,卻如同破冰的利刃,狠狠刺穿了她的混亂。
她被迫用已經渾濁不清的雙眸近距離地,死死地盯著兜帽陰影下那張臉。
距離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兜帽邊緣散落出的,幾縷如同冰晶般刺眼的純白色短發,短得幾乎貼著頭皮,帶著一種淩厲而絕望的質感。兜帽的陰影巧妙地遮擋了上半張臉的大部分,但此刻,徐鈺的視線卻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鎖定了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讓她心驚到險些窒息的眼睛。
不論是眼型……眼角的弧度……甚至那因劇烈戰鬥而微微擴張的瞳孔輪廓……都與她每日在鏡中所見,驚人地相似。
然而,那瞳孔中蘊含的東西,卻讓徐鈺的靈魂都為之凍結。沒有憤怒,沒有仇恨,甚至沒有一絲屬於人類的溫度。隻有一片堪稱絕對的,死寂的冰冷。就如同萬載玄冰之下埋葬的星辰,反射不出任何細微的光芒,隻有吞噬一切生機的空洞與漠然。在那片冰封的眼底最深處,似乎還沉澱著一絲極淡、幾乎因為心力被磨滅殆儘的……疲憊?一種曆經無數絕望輪回後的,深入骨髓的疲憊。
但這絲疲憊,在接觸到徐鈺驚駭欲絕的目光時,瞬間就被更加純粹的、如同程序執行指令般的殺意所覆蓋。
這…太特麼扯淡了…
徐鈺的思維發自本能地在抗拒,但大腦卻不受控製地,在電光火石間將之前被忽略的碎片瘋狂拚湊。
ega路卡利歐時,那行雲流水、充滿獨特個人烙印的戰鬥節奏——每一個指令的時機,每一次閃避的預判,那種將精靈力量與自身意誌完美結合的獨特頻率,分明就是她徐鈺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戰鬥本能和精神連接…
除此之外,還有仙子伊布和噴火龍在看到對方一開始的異樣,以及那在近身搏殺中,對自己每一個下意識的格擋習慣、每一次發力時身體重心的微妙轉移、甚至那在高速移動中為了減少風阻而微微側傾肩膀的細微姿態……對方都了如指掌。就仿佛在和她自己的影子戰鬥一樣。
還有……當那隻手死死按在魂印上時,傳遞過來的那股陰冷能量……那並非純粹的外來侵襲,而是一種同源同質的波動。就像是……從自己靈魂深處剝離出去的一部分,卻經曆了某種可怕的扭曲和汙染,變得冰冷、枯寂、充滿了終結的意味。那感覺,如同觸摸到了自己未來腐爛的屍體。
一個足以顛覆一切認知、撕裂靈魂的恐怖真相,如同宇宙初開時的第一道驚雷,在徐鈺混亂的意識中轟然炸響,帶來無儘的驚駭、荒謬、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懼。
不會吧…
這個兜帽遮麵、白發如霜,眼神死寂的女人……
她不是夜幕隊的乾部……
她是……未來的自己?!
這個認知帶來的靈魂衝擊,甚至瞬間壓倒了咽喉被扼碎的窒息感和魂印被撕裂的劇痛。徐鈺的瞳孔縮成了兩個絕望的黑點,裡麵倒映著兜帽下那張既熟悉又無比陌生的臉孔。
為什麼?!未來的自己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為什麼要以如此決絕的姿態,來獵殺……不,是要徹底抹除現在的自己?!這根本就是違背了所有時空的常理…
就在這驚駭欲絕,靈魂幾乎要崩解的瞬間,徐鈺清晰地捕捉到,兜帽陰影下,那雙與自己酷似的眼睛中,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或許是她錯覺的複雜波動徹底消失了。如同燭火被狂風吹熄,隻剩下絕對的,冰冷的,如同精密殺戮機器啟動般的漠然殺意。那眼神,不再像是在看一個敵人,而是在看一個必須被清除的……程序錯誤,一個阻礙最終指令執行的……冗餘數據。
同時,她感覺到扼住自己咽喉的那隻手,力量性質發生了恐怖的變化。不再是純粹的物理壓製,一股更加陰森、更加詭異、仿佛能直接湮滅存在本身的力量,正從那戴著戰術手套的指尖,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緩緩凝聚、滲透出來。
這股力量……徐鈺太“熟悉”了。那是魂印燃燒到極致、將靈魂本源作為燃料才能催發,壓榨出來的潛力。是她在絕境中都不敢輕易觸碰的最後底牌,然而,此刻從未來自己指尖傳來的這股力量,雖然同源,卻更加冰冷、更加絕望、更加……穩定。
仿佛已經被無數次使用,徹底馴服,變成了純粹的、用來終結的武器,它帶著一種讓徐鈺魂印位置劇痛到幾乎要爆裂開來的強烈共鳴感,卻又扭曲、變質,充滿了對“存在”本身的否定。
她……她要動用這股源於靈魂的終末之力……直接摧毀自己的靈魂核心!將“徐鈺”這個存在的過去基點……徹底抹除?!然後……取代我?!
這個瘋狂的意圖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徐鈺所有的僥幸。極致的恐懼瞬間凍結了她的血液。
如果過去的“徐鈺”在此刻被未來的“她”親手抹殺……那愛她的父母怎麼辦?噴火龍、仙子伊布、美納斯、波士可多拉……那些將全部信任和生命都托付給她的夥伴怎麼辦?為了她就那麼沉睡過去的小鈺怎麼辦…?她所經曆過的歡笑、淚水、奮鬥、羈絆……她所珍視的一切,都將被這個冰冷、絕望、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未來幻影所覆蓋,取代。
她甚至無法理解,未來的自己究竟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才會做出如此瘋狂悖逆,滅絕人性的舉動。
靈魂在絕對的恐懼之中不自主發出無聲地尖嘯。徐鈺用最後的氣力掙紮著爆燃出燁焰蓮的火焰,頃刻間將那隻鉗著自己的手給點燃。
可是緊接著在看清對方在火焰中紋絲不動的那隻手後,她就怔住了。
那是一隻與08極度相似的機械手…未來的自己,戰術手套下並非是人類的手掌,而是一個冰冷的機械義肢???
“不……為……什麼……”
她想嘶吼,想質問,想喚醒對方眼底或許還殘留的一絲屬於“徐鈺”的情感。但咽喉被那凝聚著毀滅力量的手死死扼住,隻能擠出破碎的、帶著血沫的嗚咽。
身體被對方那超越極限的力量如同標本般牢牢釘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都在絕望地顫抖,卻無法挪動分毫。魂印處傳來的撕裂劇痛和那正在指尖凝聚、蓄勢待發的湮滅之力,讓她無比清晰地感知到死亡的臨近———不是肉體的消亡,而是“存在”本身被徹底格式化、被另一個“自己”覆蓋的終極終結。
未來自己的臉,在兜帽的陰影下顯得無比陌生而猙獰。那幾縷露出的刺眼白發,如同祭奠的花圈。那雙冰封的眼睛,如同兩口埋葬了所有希望與光明的枯井,此刻清晰地倒映著她。現在的徐鈺———那張因極度恐懼、窒息和魂印灼燒而扭曲的臉龐。兩張相似又截然不同的臉孔,在死亡的臨界點上,構成了一個瘋狂而絕望的鏡像。
絕望,如同宇宙中最沉重的黑暗,化作無形的冰棺,將徐鈺從肉體到靈魂徹底封凍。她能做的,隻有睜大那雙充滿驚駭、不甘和深深恐懼的眼睛,眼睜睜地看著,感受著。感受著那股源自同根同源、卻要親手執行自己死刑的冰冷力量,在未來的“徐鈺”那閃耀著冰冷光澤的指尖……完成了最後的凝聚。
死亡的倒計時,在她靈魂深處敲響了最終章的喪鐘。那指尖微微亮起的、代表靈魂湮滅的幽暗光芒,成了她視野中唯一的光源,也是通往徹底虛無的……最後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