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山聽完,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隻是極輕極緩地點了點頭,仿佛最後一塊拚圖落下,印證了他早已推演過無數次的結局。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沉重得讓曲振華感到窒息。
一聲長長的、帶著無儘疲憊和蒼涼的歎息,從曲青山的胸腔深處溢出。
“看來,”他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像裹著鉛,“上麵...已經有決斷了。”
這句話像是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打開了曲振華心中那扇名為恐懼和不安的門。他喉嚨發緊,看著父親:“爸...”
曲青山沒有看他,而是緩緩地、有些吃力地用手撐住扶手,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不再像以往那樣沉穩有力,帶上了一絲屬於老人的遲滯。
他繞過書桌,走到窗前,背對著兒子,望向窗外那片被精心打理過、卻莫名顯得蕭索的庭院。
他的背影,透著一股英雄末路的孤寂。
曲振華的目光跟著父親移動,隨即,他的視線被書桌正中擺放著的一份文件吸引住了。那份文件格式嚴謹,標題清晰醒目。
《關於請求組織取消本人退休待遇並給予相應處分的報告》。
落款處,曲青山的簽名已經簽好,墨跡早已乾透。
曲振華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臉上血色瞬間褪儘,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中了胸口。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因為動作太猛,帶得身後的椅子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爸!”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猛地拔高,甚至帶上了破音,“您這是...何至於此啊?!事情還沒到這一步吧?我們還可以...”
還可以什麼?
他一下子卡住了。
還可以活動?還可以辯解?還可以指望誰?
鐘正國已經被帶走了,趙瑞龍在裡麵不知咬出了多少東西,汪金宇這個最關鍵的人證也回來了...所有的僥幸,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曲青山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有一種洞悉一切後的平靜,平靜得令人心慌。
他看著激動得有些失態的兒子,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還有更深沉的、屬於父親的無奈。
“還不明白嗎?”
曲青山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像冰錐一樣刺人。
“汪金宇回來,意味著針對蘇哲的所有誣告都會被徹底推翻。趙立春完了,趙瑞龍瘋了,鐘正國倒了...這條線上的螞蚱,蹦躂得最歡的,下一個會是誰?”
他微微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剖析。
“上次蘇哲遇刺,上麵保了我,也保了鐘家,那是權衡,是交換,是因為蘇東拿到了他想要的,是因為沒有趙瑞龍這個瘋子的口供!現在呢?平衡已經被徹底打破了。蘇家和劉家攥著實實在在的把柄,他們會善罷甘休嗎?”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桌上那份報告,聲音更沉。
“等著彆人把刀架到脖子上,不如自己先把態度擺出來。取消待遇,自請處分...這是眼下唯一能做的、也是最體麵的自保了。
再遲疑,再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隻怕...連這點主動權都沒有了。”
曲振華張著嘴,聽著父親冷靜得近乎殘忍的分析,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上來,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當然懂父親話裡的意思,他隻是不願意接受,不甘心!父親一輩子謹慎,步步為營,難道就因為趙家那群蠢貨和鐘家的貪婪,就要落得這樣一個晚景淒涼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