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正盛,天色大好。
雨後的灰城萬裡無雲,這座多風的邊陲城鎮被濕風洗得乾淨透亮,秋日的高陽下,暖暖人氣正升騰。
楚楠在學校的營地裡簡單地用過了午餐。
包著頭巾帶著口罩一身白色裝扮的業務員們準備好了營地的餐食,這簡單的營地設在學校操場的正中,包裹在一排排臨時搭起的白色帳篷裡,炊煙嫋嫋,聞到香味聽到口令的人們紛紛從帳篷中走出。
有製式打扮的城衛、治安官,也有忙碌了一夜兩眼發黑的冒險者們,他們打著哈欠打開帳篷的布簾,楚楠默默跟著他們,在領餐的桌台邊排起長長的人龍。
沒有混亂,所有人都很有秩序地排好,每個人都領到了紙盒裝的麵包,白碗裡裝的熱粥,還有淋在盒子裡調味的肉醬。
很典型的簡單餐食,冒險者公會裡最便宜的餐點,難民營裡它也是午間晚飯的常客,當然和冒險者公會裡那種要交錢的貨品肯定是差了許多,但楚楠先生也是習慣了,也不在乎了,現在他光是喝一口熱粥都能感覺很滿足很滿足了。
真的是很簡單,有很典型的餐食啊。
大鍋熬煮的雜糧熱粥,大鍋攪拌的齁鹹肉醬,還有估計放了得有不少日子的乾麵包,硬得能用來雜碎跳犬的腦殼。
楚楠把它們一股腦泡進粥裡,攪晃開了混混下肚。
熱量與活力伴著食物一同回到了他的身體,冒險者進食的速度越放越慢,這簡單又常見的混食現在也成為了舌尖的享受,齁鹹的肉醬喚醒味覺,在熱粥中泡軟的乾麵包為這流食增添了新奇乾脆的口感,吃起來倒是意外得多了點奇妙的趣味性。
晃晃碗底。
楚楠居然有點舍不得喝掉這最後一點了。
白癡,至於嗎。
默默在心底嘲諷著自己,冒險者喝空了碗底,把餐具還給桌台邊白頭巾白口罩的工作員,他簡單的道謝聲淹沒在排列交談的人群中,楚楠不知道工作員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他隻看到領餐桌邊的人列像是球形身體的貪吃蛇那樣一粒一粒越排越長。
熱鬨起來了。
冒險者駐足看了幾秒,挎著劍轉身走出了學校營地。
他還有地方要去。
——
穿過陽光明媚的街道,濕風推走了連日的雨汽,也吹散了那層一直積攢在灰城上空的積雨雲,抬頭望去,從灰城城牆的天際線到遠方分割天地線的群山之間都不再有任何一片遮蓋晴空的雲朵。冒險者的影子直直地黏在腳下,向著背後的方向遠遠地延伸而去。
空氣中帶著燒焦的味道。這讓楚楠本能地想起了昨夜自己的大炸炸,連帶著那層處理完畢的燒傷也重新瘙癢起來,但這裡距離作戰的地方還很遠,而那股蛋白質燒焦氣味的來源……他動動鼻子。
距離這裡不遠。
環望四周,他注意到房屋間隱約升起陰鬱的黑氣,他嗅到的焦臭大約也正是那裡傳來的吧,伴著火焰升騰的劈啪聲,楚楠還聽到了悶悶作響的人聲交談。
邁著步子走去,在轉角和房屋的間巷裡他見到了幾名穿著統一服飾的保安官,他們圍在一摞堆起的屍體前低聲交談,那些堆累起來的屍體姿態扭曲,修長強壯的肢體末端帶著鋒利的利爪,被熱量烘乾卷曲的嘴唇間閃爍著參差的獠牙。
那是一堆換皮者。
或者說溫迪戈。
看你願意怎麼稱呼他們,或是它們。
被古神們創造而出,披著人皮潛藏在帝國的城鎮中,懷著各自扭曲的心思,在這場暴雨中,他們讓帝國的人們流了很多很多血。
治安官們注意到了巷口的楚楠,冒險者沒有遇見熟悉的麵孔,他隻是平靜地點頭致意,沉默地迎接著治安官們審視的視線。
這些武裝而機敏的帝國公仆們注意到了這年輕人健康的麵色和素樸的打扮,從寥寥幾點猜出了他也是昨夜苦戰的不知名一員,出於疲倦?又或是出於對這戰士夥伴的點滴尊敬,他們沒有湊上來找楚楠要他的身份證明或是搜身,隻是點點頭,擺擺手。
楚楠沉默地點點頭,轉頭繼續向著東城區走去。
灰城的街道角落裡到處都是這樣的黑煙。
城裡堆積的屍體已經到了焚燒廠都裝不下的地步了。
也許可以把它們都堆到我昨天炸出來的油池裡燒,也算省事了。
冒險者的心態出奇得輕鬆,經過幾十分鐘的步程,他終於沿著熟悉的哈德裡安三世大道來到了灰城的中心,道路左邊是冒險者公會,右邊是商人公會,商人公會後麵一段距離則是市中心公園,圖書館、聖殿駐都在那裡,城主府則在稍遠一些的地方,臨近富人區。
這樣一看,治愈教會甚至可以說是相當遠離灰城的政治中心了。
可能是那邊地比較便宜吧。
他胡思亂想著,向著那裡走去。
在不知名的角落,蛋白質燒焦的糊臭味依舊縹緲在浮動的濕風中,迷得人眼睛痛。
這是同時在燒多少具屍體啊。
接下來的路徑越發地熟悉起來,忙碌的人影也越發得增多了,雨水洗淨了街道上的鮮血,那些人類的,怪物的血液順著千千萬噸雨水滾進下水道,呼嘯著逃向楚楠不知道的地方,但那些洶湧的流淌無法將這些屍體一同消聲滅跡,所有的善後工作最後還是要交給這些飽經傷痛的疲倦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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