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見也先土乾還如前次一般不願招惹是非,嗬嗬笑道:“煙花之所,萬英樓可不是什麼煙花之所,如果那裡也算煙花之所的話,那在列的一些個小侯爺、世子們豈不是統統都要打板子了。”
這話等於告訴大家,勳貴子弟們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一時間公侯伯馬們都在心裡畫魂兒,想著是不是自家的小兔崽子們去了那裡被皇上抓住了尾巴。
隻有也先土乾有點蒙:難道皇上是要我狀告富陽侯?他摸不準朱棣的脈搏,於是繼續保持沉默。
朱棣見他無動於衷,雖然欣慰臣子本分,但也著實有點無奈,隻能自己把想說的話說出來:“昨夜有人在萬英樓大放厥詞,說順天比不得應天,京師不如陪都,還說‘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而京師汙泥濁水淒風苦雨。是吧,富陽侯?”
李茂芳撲通一下就跪地上了,他還奇怪好好的在家裡禁足,怎麼就突然通知他上朝了,本來還以為是親舅舅疼他,現在才知道這是要找他算賬啊,趕緊辯解道:“都是臣酒後胡言亂語,請皇上責罰。”
大臣們無不搖頭,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地上的李茂芳,心說永平公主也不管管這廝,上回就因插手鹽務被罰(永樂四年虛買實收鹽引案),富陽侯府一眾黨羽抓的抓、殺的殺,還不長記性。這回又妄議遷都,搬家那事可是皇上的死穴,你這外甥狗是可勁的往上戳,一點都不顧及你姥爺的臉麵,活該倒黴。
朱棣扳著一張臉:“是要責罰你,禁足都禁到萬英樓去了,京城是什麼地方,萬國使節來朝,你將大明的臉都丟到外邦去了!還好忠勇王的義子及時駁斥了你,不然還有許多人信以為真的聽你胡說八道。賽哈智,忠勇王的義子是如何教訓他的?”
賽哈智立刻掏出小本本,中氣十足的說道:“忠勇王義子曹闊當時言:‘天子守國門,國君死社稷!當今皇上勵精圖治守土安民,南征安南蠻夷,北戰漠北胡羌,一生不忘淩霄誌,乃萬世明主。作臣子的當知‘大夫死眾,士死製’的道理,遷都不是享樂,而是為國為民。”
賽哈智合上小本本,奉天殿前鴉雀無聲,誰都知道富陽侯為什麼倒黴了,因為忠勇王義子的馬屁拍到點子上了!
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學士楊士奇的雙眼頓時暴出兩道精茫,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那句“天子守國門,國君死社稷”,心說如此馬屁非大才不能得此佳句,當真是撓在了皇上的癢癢肉兒上,無論位置還是力道都恰到好處,隻此二句就蕩平朝野內外有關遷都的一切閒言碎語,解開皇上多年的心結。能讓皇上揚眉吐氣,忠勇王可真是收了個好兒子啊,可憐我這多年的學問都用在了輔佐太子和宮鬥上,我怎麼就沒想到馬屁還可以這麼拍呢?
“天子守國門,國君死社稷,臣願肝腦塗地,逐胡馬於關外。”老將陽武侯薛祿第一個出列拜倒,為朱棣歌功頌德。
“天子守國門,國君死社稷,臣願肝腦塗地,逐胡馬於關外!”
這個時候誰不表忠心那就是傻子,文武百官頓時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重複著陽武侯的話,山呼萬歲。
此時誰都看得出來皇上為什麼拿萬英樓說事了,原來是有人給皇上臉上貼金了,還是赤金。
要知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話可不是大明朝那會兒就有的,而是後世對明朝的一個總結,曹闊將這話拿出來無疑是肯定了朱棣遷都的壯舉,並且給出了最高評價,此句不下於“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為朱棣在曆史的浪潮中塗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八麵瑩澈的百官們自然是知道皇上最在意的是什麼了,此句一出,頓時振聾發聵,也都明白了皇上之所以大義滅親是在給自己書寫豐功偉績,所以紛紛拋出讚美之詞。
也直到這個時候也先土乾才知道他的義子做了一件深得帝心的事,隻是他並不清楚遷都的前因後果,不明白群臣為何感慨激昂。
朱棣很激動,以後誰再敢亂嚼舌頭,就用這話教訓他,指著李茂芳罵道:“你若將花天酒地的時間多用在讀書上,何至於不明事理,竟派人夜襲忠勇王子侄。富陽侯不尊上意,禁足期間安處私室……”
“皇上,臣未曾派人夜襲忠勇王子侄啊,請皇上明察。”妄議遷都的事李茂芳賴不掉,畢竟大庭廣眾之下好多人都聽見了,但曹闊等人被打的事他並不知道,也的確不是他做的,所以急忙辯解。
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打斷皇上的話,朱棣如何忍他,本來還想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此番也不得不重重懲罰,狠下心道:“還敢狡辯,來人,拖下去仗八十……”
也先土乾一直沒弄明白那兩句話為何“意義重大”,所以一直在留意皇帝的變化,當他看到皇帝真的發怒的時候,就決定拉富陽侯一把,畢竟傷人的事真的不是他做的。
如今皇上正在氣頭兒上,若是因為忠勇王府重罰了富陽侯,萬一有一天真相大白,那豈不是讓皇上打了自己的臉,到時候好事變壞事,忠勇王府就得不償失了,於是趕緊求情:“啟稟皇上,傷臣子侄者卻非富陽侯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