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深冬趙衛國大病了一場。
八歲的趙溫舒和十一歲的趙溫雅那時才放了學,就得知爺爺進了醫院。
趙溫舒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抱著書包淌著眼淚,像是一尊要碎掉的瓷娃娃。
一直到趙溫雅紅著眼眶在手術室門口問了醫生一遍又一遍後回來,看到她這樣子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才像自言自語般說:“姐……爺爺他……會死嗎……”聲音輕得像蝴蝶振翅掃過發梢,嘴唇也像是在顫抖,在淚水的模糊裡微不可見。
“爺爺不會死的,爺爺不會死的。”趙溫雅的話很堅定,卻也像自言自語,不知是說給妹妹還是說給自己。
她抱住長得格外慢的趙溫舒,讓小妹妹把頭埋進懷裡,像是要汲取力量。
趙溫舒在懷抱裡緩過神來,腦海中0231的喊聲終於可以被她聽見。
她恍然想起,原本的劇情裡爺爺死在她的八歲,她的生日在春天裡。
又想起原本該死在她五歲的外公,許是因為她來後改了命,所以即使她按原主的做法過著童年,卻也還多留了外公兩年。
春暖花開的時候,薑外公就在搖椅上搖啊搖,然後在蘇州的春天裡睡著了,夢裡有他的妻女。
那時他給爺爺留了一份好長好長的書單,又把蘇州的園子和一屋子藏書留給了趙溫舒,還在年初就給姐妹倆找好了新的興趣班老師,搜羅了好久的字帖給姐妹倆當了新年禮物。
可是到爺爺這裡,對於姐妹倆來說,就好像天塌了一樣。
薑外公是江南煙雨裡的清雋一筆,他一身文人風骨,仿佛不會老一樣,合該在此時離開人間,他是人間一縷風,君子不老。
爺爺趙衛國卻是頂天立地一座山,他立在那裡,就能遮去人間風雨,流言蜚語傳不到耳邊,台風也嚇不到姐姐妹妹。
他雖生得凶,又一副威嚴相,卻再和藹不過,舒舒在爺爺肚子上趴著睡過午覺,雅雅也被爺爺背著去摘一朵長廊頂上的花,他是世上最好的爺爺。
所以就連趙溫舒也忘了,這位滿身舊傷的老人並不長壽,他遮得住風雨,卻抵不過歲月無情。
趙衛國以前的秘書來了,他叫齊平,在趙通上位後被擠出了公司,如今吃著股份分紅和退休金過日子。
姐妹倆還年幼,趙衛國早就囑咐過他,由他全權代理這點兒事。
也是他把消息攔住,又擦著額頭許多年沒有的汗珠,翻閱過一頁頁的告知書、知情書,看得出來,他也在期盼老爺子醒來。
看著老夥計羽翼下的兩個孩子都還一團孩氣,趙溫舒無意間注意到,他嘴角不多時就發起了燎泡,亮晶晶紅彤彤一片。
趙溫舒和趙溫雅都是眼眶紅紅隨時都要掉眼淚的樣子,姐妹倆還豎起了尖刺,對彆的無論什麼人都敏感得要命,隻肯盯著那一盞兒燈。
但是時間是很快的,她們來的時候本就已經是放學的點,齊平來的時候都已經要晚高峰了,醫院裡的燈悄悄亮起來,窗外的天空黑了下來。
齊平去醫院食堂買了飯,他記得老友提過,大的這個約摸是小時候在混賬小子那裡受了忽視,胃口不是很好,但是吃飯時會把飯碗裡的飯都吃光,千萬記著給夾菜,也不要太多了,會吃撐。
而小的這個應該是隨了母親,從小身體不是很好,脾胃弱,有許多不能吃忌口的,她自己不注意,而且要喝奶,沒有奶粉也要純牛奶,甜牛奶是當飲料喝的。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絮叨,齊平都覺得年輕時候哪想得到老板以後會變成這樣,又當爺又當奶拉扯著兩個寶,不似當年就算退伍後從了商也是攪風攪雨的人物。
他按著這些買了合心意的飯菜,想起還說過小女孩兒愛吃零嘴,又買了一袋子小餅乾和糖果來哄。
等齊平回到了那兒,她們還是在看著那裡,餘光卻看到齊平去而又返,見到飯盒便明白過來,又吧嗒吧嗒掉眼淚。
姐妹倆還以為齊平這個爺爺的老下屬也不管爺爺了呢,總算明白過來是去買飯,她們倆全然忘記了本就是快吃飯的點。
以前在家裡,總有陳媽或者爺爺喊“吃飯哉”,姐妹倆才放下書本或是放下鋼琴、旁的什麼樂器去吃飯。
如今也隻是跟齊平道了謝,安安分分吃起來,那些養了好幾年稍稍嬌慣出來的活潑氣一下子都給泄了,時不時沒憋住,眼淚和進了飯裡,有些鹹。
齊平隻得在內心唉聲歎氣:老趙唉!你再不醒,你家兩個姑娘要哭死了!
一直到晚上八點,顧明峰的電話突然打到了趙溫雅手機上——他預習初一曆史時又遇到了大問題,於是打電話到趙公館問從小聽薑外公講史的姐妹倆,結果就知道了趙爺爺病危這件事。
“你們倆還在醫院嗎?”
“你怎麼一開口就又討厭,嗚……”趙溫舒還抽噎著,倒像被這一句話惹哭的。
“我們倆在等爺爺。”趙溫雅回話還算鎮定,壓住了哭腔,如果不看她眼睛腫成兔子眼,聽著很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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