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此刻正行駛著三輛馬車,俱都是一車獨行,而時遠時近,偶然間路過徒步而行的人,還會有人大起膽子想要求些吃食,主家卻都在車裡不曾出聲。
其中頭一輛車上,是往豫章去的王舉人一家三口,除了趕車的車夫還有一個丫鬟坐在車前頭;最後一輛上則是京城理國公府三房的大少爺和他的小廝,大少爺回鄉趕考,身邊連第二個小廝都沒帶。
中間一輛車上的人卻一直沒有出來過,隻有馬車中途交錯時王舉人的夫人林娘子眼尖瞥到裡頭有個頭戴白花、一身素服的小姑娘,猜測也許那家是死了人在守孝。
忽而,前頭的路上突然有一隻狐狸躥出來,那王家的馬車和中間一輛馬車都避了開去,後頭小廝正要趕超上去,躲避不及竟直接碾了過去,那狐狸瞬時鮮血直流,血肉模糊地躺在後麵,這主仆倆的車子也是一歪,就斜斜地往前麵甩了過去。
王家五歲的小姐扒拉著窗戶看到在後頭的大哥哥忽然摔到了路邊,“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兩輛馬車也都靠邊停下,林娘子抱著女兒在哄,王舉人則是和妻兒說了一聲後就急匆匆跳下馬車,去路邊查看傷亡如何了。
隻見那馬車裡伸出一隻讀書人的白淨手掌,上頭被路邊的石子劃了幾道紅痕,人躺在翻倒的馬車裡人事不知;而原本在前頭趕車的小廝甩飛到了一丈開外,看上去鮮血淋漓極為可怖,眼下也是不知生死連哼都沒哼一聲。
王舉人見此也是嚇了一跳,連忙叫著去拉住馬匹的車夫過來抬人。
這時,卻聽到一道陌生的少女聲音:“周大,你去將那狐狸屍身收攏起來,切記不可直接觸碰。”
便見那第二輛車上原本守在馬車上的車夫便下了車,朝王舉人行了一禮,便沉默地拿了麻布去收攏被碾死的狐狸,回到車前才“啊啊”叫了兩聲,原來是個啞巴。
這會兒,王舉人也將那重傷的小廝和少爺搬到了自己的馬車旁邊,隻見這兩人雖還有氣,但是那大少爺摔暈過去、小廝身上被石子劃開鮮血淋漓,一個重傷一個昏迷,都耽誤不得。
王舉人本是帶著妻兒老小返鄉,雖帶了些藥丸子以備不時之需,卻也沒有帶金瘡藥,正著急時,那木楞楞的周大突然拿了小瓷瓶過來,他主子也再次出聲,道帶了些藥分享,又道:“隻是這馬車翻倒,人也一時之間醒不過來,您若不嫌棄我一個守孝的小女子,不若讓夫人小姐過來坐坐,也好驅車去縣裡叫人過來救治。”
王舉人見事態緊急,那邊又是一個啞仆和一個小姑娘,便和車夫將那主仆二人包紮一番後挪到了車前,他自己便和車夫進城叫人去了。
等到縣城那邊有人過來幫忙抬了車又帶人回去,之前同行但不熟悉的一行人趕到下個縣城時,已經是天色將晚,來不及繼續趕路了,林娘子和王小姐一路上跟雪柳聊得倒好,邀她一同去客棧住下。
雪柳跟著王家人在客棧定了一間上房,便問了那主仆倆所在何處,帶著周大就去了縣衙。
“敢問大人,這縣上可有道觀?”
她問過縣衙的人,得知此地並無道觀,僅有義莊,就連紙紮鋪都隻是尋常手藝人後,便皺起了眉頭。
她年紀雖小,但氣勢頗有神鬼之相,看起來神秘悠遠、高深莫測,因此縣令也未曾因為美貌而輕看她,見此便大驚,問她為何擔憂?
雪柳便讓周大拿出用麻布裹著的狐狸屍體,將原委一一道來:
她隻言自己是守孝後預備往南方隱居一些時日,自稱曾得高人教授,略通道術也會看相,前些日子遇上剛好和王舉人等人同行的大少爺,看出他有桃花瘴,因著本就同路,多關注了些許。
誰知第二日晚間,有些宿在禪房、有些宿在車上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一股衝天妖氣,直直地往大少爺房中去。
當時隻遠遠看見一個美貌女子,她隱隱聞到一股子狐臭味,開了天眼便看見一隻紅狐狸扭著腰肢進去,果然第二天就見大少爺麵色有異,眼下青黑一片,像是被吸了精氣的模樣。
此後雖然她鮮少與同行之人往來,卻對那沾了妖氣的主仆二人多有關注,同行三日,有兩日晚上都能見到狐狸精的身影,但是派遣周大送紙條符咒過去,那大少爺卻並不領情。
“大人不知,這李十三公子雖說命格順遂,但他八字太輕,全賴國公府氣運厚重,祖宗保佑之下才無妖魔近身,我觀他身上本有護佑之氣而無餘力,想是家中長輩為他置辦了護身寶物,卻並未帶在身上,因此才有狐妖近身之憂。先前聽聞他與妖女爭吵,想是閨房之事,但卻正應上桃花債。
且看這狐狸身有妖氣,卻與紅狐狸不符,應當是妖狐親族,為情愛之事咒詛李公子,因此方有禍患。”
雪柳與縣令說了許多,那縣令便召來王舉人一家,詢問當時情狀,尤其是狐狸如何躥出、馬車如何翻倒。
說來也巧,那時路上並無旁人,但是因著離奇,王舉人也有些印象,譬如那狐狸如何躥出,本應避開的馬車竟然沒有躲開,最後碾在狐狸身上卻直直摔出去甚遠,人也摔得七葷八素,即使他不知道因由,看在眼裡也覺得很是稀奇了。
“不知小道長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雪柳沒有糾正縣令錯誤的稱呼,隻給他說了驅邪前後病人應當如何如何,至於最重要的材料——
“大人不必如何,我所用者不過黃紙、朱砂等物,玄門種種器物,此地既無市集又無道友,非我親自出麵難以辨彆有用之物,然我戴孝之身,諸多法術效果無異,很不必為此勞神費力。隻是還請大人預備清靜之處,側室奉佛祖,門房供果子燒雞,以免妖邪入內打擾。
我今日便沐浴更衣,休整以待來日驅邪,但請大人入夜後派人看牢李公子,今夜不論外頭發生何事打開房門,否則李公子縱使傷處可治,邪氣難除。也勿要進入我修煉之所,仆從周大守於門外,若有冒犯,不要怪周大他下手沒輕沒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