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內每日供給午膳、點心，下午課間時灑掃的王寡婦便去前頭廚房端來了十餘份點心，每日菜單時有變更，皆每人一份點心，一盞清茶，中午午膳常有學生家中仆役送來，各自豐盛不一，隻有少數幾個女孩子也跟著一起吃。
下午吃點心的時候，這些女孩子們就經常談論刺繡書畫、管家理事，她們中最大的不過八九歲，最小的四五歲，在家中都還是能做些事但又不能幫著母親管家的年紀，做過家務最多的還是灼華和蓁蓁這對姐妹，但是尚有雜貨鋪的錢二娘等人家境尚且不及孟家。
人多時不論男女都易爭論，孟良背著手踱步進去，就聽到一道清脆的聲音說：“要我說，本地的刺繡可比那什麼山裡的什麼古人的繡花好多了！我見過最好的繡娘，要把線劈成三十二絲，細得毫毛一樣，織出來的栩栩如生，可好看了。”
“可是北邊的緙絲能織出一幅畫卷來，據說最近還說蓬萊的嫣然仙子最喜歡緙絲織的藍色大衫呢！”
孟良知道這兩個女孩子，分彆是江寧最大的繡坊裡雲安大師傅的獨生女和綢緞鋪的小女兒，向來愛爭論這個。
書舍裡好幾撥人都同時聊天說話，聲音雖然稚嫩可愛，但是略微嘈雜，小姑娘們吃著點心喝著茶，有那嬌氣的姑娘還去前頭鋪子裡買了一盒十樣攢盒來，心情自然雀躍，很是活潑可愛。
孟良也不掃她們的興致，等到下午上課，才和學生們談論紡織桑麻。
即使在這個修真世界，桑麻之事分量也一點不輕，這件事曆來就是被認為女性的責任，神話故事裡說黃帝的妻子嫘祖最開始養蠶繅絲，雖然故事不同，隨著時代的變遷也有了變化，但是就像黃道婆改進紡織技術一樣，這件事總是被認為是女性的責任，東南一帶多繡娘、織娘，也多養蠶人，有工作的女子就越多，所以這些地方的女子地位就越高，因為她們用自己的勞動換取了價值。
但是這些話孟良是不能跟小姑娘們講的，他講的多是桑麻一事的重要性，結合了經史子集中談及此事的聖人言，從更宏觀的角度講解此事。
但是像絲綢與繡花之間的爭端，棉布綢緞相關的新聞時事，這些自然是繡娘和綢緞鋪的女兒更清楚。
學習的時間倏忽而逝，下學後女學生們都被家裡的馬車驢車接走，孟灼華和孟蓁蓁乖乖留在書舍裡寫今天的作業，今天上午和下午前一堂課是教的《幼學瓊林》卷三·珍寶一章，這個世界的幼學瓊林裡還編進了許多仙人掌故，比如淩霄仙子的彩帶飄飄欲仙、水火不侵，比如錦衣道人的洞府滿室綺繡，而無半點金銀俗物，不過做老師的自然是要求學生們抄三遍課文，明日要抽查背誦。
孟蓁蓁下午吃點心的時候就在抄書，孟良送完學生回來她正好寫完最後十個字，耐著性子把筆洗淨、紙頁晾好，就問叔叔：“小叔，錢家二姐姐說緙絲大衫賣得好，藍色緙絲多以碧波果染色，今歲碧波果會漲價嗎？”
碧波果是一種常用於染色的靈果，顏色碧瑩瑩好似一汪水，果肉用來給食物染色，果核裡的果仁遇水即化，沾布不褪，不染肌膚而顏色無改，是相當受歡迎的藍色染料，最妙的是染出來的顏色清透，其餘染料皆不如它。
孟蓁蓁擔心的不是碧波果供不應求，而是商家為了利益隻取果仁將過多的果肉棄之不食，導致市場上供不應求，淮香坊的五色糕和海天色這兩種糕點都需要加入碧波果果肉，或做醬，或取汁。
孟灼華也悄悄放慢了動作，豎起小耳朵假裝不在意地在聽，孟良挨個揉揉頭發，手上力道很有分寸沒有把辮子揉亂：“好孩子，毋需擔心，我與你們舅舅早就知道此事，冬日裡已經購置了足量碧波果，都做成了果子露和果醬，並不會因此為難。”
信息差一進一出，向來是最好賺錢的事情，去年初至江寧，孟良知道未來發展，便勸說孔知文，以碧波果隻在秋冬應季為由，大量購置備貨，其後又將果核留下，隻取果肉做糕點。
一個月前初春時節，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二月的天氣裡以美貌聞名的煉氣期修士嫣然仙子攜金丹期道侶遊湖，一身清爽的藍色衣裙如冰雪般美麗，襯得冰雪黯然失色，眼下市麵上的碧波果仁經過一月熱賣後已經初現緊張，存下的碧波果更是被染坊全部包圓，日漸價貴。
因此，淮香坊的兩樣糕點也和市場上其他碧波果相關的商品一樣，因為原料稀缺而漲價，不論是零售糕點還是多種糕點的攢盒都至少漲價了一兩銀子，去年冬天的“湖光秋月”羹湯更是再沒在私塾的膳食裡出現過，隻說碧波果過了時令，應當少食。
這天晚上王寡婦回家去了，兩口子就領著孩子們上了前麵的二樓，左邊一大間，堆著麵粉果乾等物，右邊一間鐵將軍把門，孔知文就取下衣襟內一把鑰匙來，開門領她們看。
隻見屋內四麵打了嚴絲合縫的四牆架子，隻留下開門的空隙來，中心是一張小桌子，上有碳條書冊，便記下了何日取用，何日添補，結餘多少。
又見那架子上的瓷壇陶罐封得嚴實緊密，油紙包的乾貨方方正正，上麵各貼了白條子，皆是些貴價的物料，乃至百花蜜、桃花蜜、梨花蜜等諸多蜜食各有一壇或二三壇，茯苓、蓮子等若乾，靈果乾、香露水則置於錦盒之中，分量不多，碧波果醬則有數壇。
又至正房，孟良從床下取出一個嚴絲合縫的箱子，打開來與她們看：“你們看這是何物？”
正是一個個未曾打開的碧波果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