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貧民窟幾公裡外,一處為外籍人員設立、略顯冷清的簡陋旅店裡。
林若缺獨自一人坐在房間唯一的木椅上。
窗戶緊閉,試圖隔絕窗外焚燒垃圾的濃煙和無處不在的衰敗氣息,卻擋不住那股縈繞在整個國家上空、加速衰亡的“死寂”感。
他沒有開燈,房間裡隻有窗外透進的、被塵土染黃的昏暗光線,勾勒著他緊繃的側臉輪廓。
憤怒的餘燼仍在胸腔裡緩慢燃燒,每一次心跳都帶著刺痛。
那不是單純的複仇未遂的憋悶,而是一種更深沉、更荒誕的無力感。
他攤開右手手掌,掌心因為剛才攥拳過猛留下的幾個深深血痕正在快速愈合。
但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拾起那幾塊肮臟餅乾時粗糙砂礫的觸感。
麵對一個失憶的、力量儘失的聖·露西,將她了結易如反掌。
但向她揮拳,與向塞拉利昂街頭任何一個餓得麻木的孩子揮拳,又有何異?
可笑!太可笑了!
他忽然暴發出一聲低沉壓抑到極點的悶吼,一掌拍在身邊的木桌上!
“哢啦!”
實木桌麵應聲裂開無數縫隙,蛛網般蔓延。
塵埃簌簌落下。
……
在之後的幾天中。
林若缺隱匿了身形和氣息,如同一個冷漠的幽靈,飄蕩在貧民窟的邊緣。
他的感知無時無刻不在鎖定著那個簡陋的“聖安貧救濟院”,雖說名為救濟院,但其實隻是一個由廢棄貨運倉庫改造而成的場所。
鏽蝕的金屬框架支撐著波紋鐵皮屋頂,接縫處用輪胎皮和泥漿填補,漏水處擺滿塑料桶。
老修女艾達並非是一個本地人,她是一個虔誠的的信徒,曾在途經這個國家的時候見識到了這個國家的貧窮與饑苦,所以她選擇留下。
她以自己僅有的儲蓄,開了這一家【聖安貧救濟院】收留了很多無家可歸的人,而露西,現在成為了其中一盞發著微弱光芒的燈。
林若缺的觀察並非出於關心,更像是一種冷酷的審視,一種對“仇敵”命運軌跡的好奇,或者說,是對自己無法動手的理由的驗證。
在這幾天的觀察之中,她發現每當露西被孩子們或病弱饑民圍住,那純淨的、帶著某種執拗的善意升起時,她體內僅存的那一絲微弱的能量,便開始燃燒。
那不是調用神力,更像是在點燃自己生命的本源之火。
每一次光芒閃爍,她的臉色便蒼白一分,指尖會不易察覺地輕顫一下,額角滲出細密的虛汗。
當她伸出手,光芒便在她掌心凝聚,化作一小塊粗麥麵包,或是一捧乾淨的清水,又或是一些簡單的、能緩解病痛的草葉——這些都是塞拉利昂貧民窟最渴求的東西。
每一次“賜予”,都伴隨著她生命本源的微弱衰減。
林若缺隻感覺可悲又可笑。
那個曾經揮手間便能彙聚無上神力的聖·露西,如今淪落到燃燒自己卑微的生命力,去換取幾塊喂飽饑餓孩童的粗糲麵包。
她並沒有意識到,她這般舉動,在絕望的貧民窟裡,如同黑暗中的螢火蟲,太過醒目。
林若缺感知到了更多窺探的目光。那不是善良的好奇,而是貪婪和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