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了,又怎能不惦記?
怎能不去好好告彆?
我架著她瘦成皮包骨的手臂,讓她所有的重心都依靠在我身上。
我將她扶到偏房的屋子,以前我回來時,太姥姥也會讓我來上炷香,所以對這間屋子並不陌生。
小時候,偶爾還會冒出來兩個小仙逗我玩,我特彆喜歡他們,也並不害怕。
而今,這屋子裡靜悄悄的。
因為我帶太姥姥出來,姥姥、姥爺、舅舅、舅媽、大姨、媽媽一股腦兒全都跟了過來。
他們滿臉擔心,卻又誰都不敢多言。
最近大家晚上幾乎不敢睡覺,整夜整夜的守著、熬著,生怕太姥姥半夜有什麼事情。
“如因,跪下吧!”
我聽話跪在地麵,太姥姥在桌上的香桶裡抓出一把香,隨後直接放在燭台上點燃。
小時候我經常聽我媽念叨太姥姥的神跡,隻要她心裡想要幾根香,隨手一抓,必定一根不差!
三根五根好抓,四十九根香一根不差,你抓抓試試?
她右手點燃,左手敬香,動作一氣嗬成。
這動作幾乎每日都要做上一次,甚至幾次,早就刻在了她的骨子裡,形成了肌肉記憶。
她嘴裡念念叨叨,聲音不大,但很虔誠。
“各位仙家在上,弟馬曹禮華給師父們敬香來了。”說著,她跪在了比我稍靠前的位置。
老太太背挺得溜直,我盯著她的背影出神,有那麼一瞬,讓我產生了她還和以前一樣硬朗的錯覺。
屋內隻有太姥姥暗啞的嗓音,綿延,悠長。
“弟馬十六歲頂香,幾十年如一日的圍著這座寶鼎香爐轉。
不能說做出多大功績,更不敢邀功做了多少功德…我隻能說弟子這輩子問心無愧。
不知師父們,可還滿意啊?
哈哈哈…”
她乾笑幾聲,十分苦澀刺耳,渾濁的眼裡噙著淚花。
這聲笑,更像是回顧起自己這一生,好的,壞的,最後的釋然。
這時香爐裡突然炸開了火光,一捆香聚在一起變成小火炬一般,火苗蹭蹭往上竄,紅紅火火。
滿意。
她的師父們在告訴她,這幾十年的朝夕相伴,救苦救難,他們滿意。
她安心的點了點頭,艱難的起身,顫顫巍巍的對著他們三拜九叩。
我想過去扶她,卻被她拒絕了。
她讓我跪好,我又重新跪回去,隱約間能聽到門口我媽和姥姥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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