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醒來時,是被外麵隱約傳來的說話聲吵醒的。
聽聲音不像是我媽或者青姨。
而是一個低沉又帶著點難以置信的男聲。
“…文卿?真的是你?”
這聲音…像一根生鏽的針,猝不及防地紮進我的神經,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我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窗邊,借著窗簾的縫隙往外看。
院子裡,我媽背對著我站著,身姿依舊挺拔,但肩膀的線條繃得很緊。
她身邊站著一個男人,手中拎著好多禮盒。
他很高,穿著質地精良的深灰色大衣,輪廓深刻,被歲月刻下了沉穩的痕跡。
眼神裡不再是那種久居上位的從容,竟然透露出了一絲慌張。
此刻的他,像是被巨大的震驚和某種複雜的情緒,衝擊得支離破碎。
商丘。
我的生父。
他看著我媽,眼神像是穿透了漫長的時光隧道,帶著一種恍惚和不敢置信的震動。
“文卿…”
他又喚了一聲,聲音乾澀,“你…你怎麼會在這?這麼多年你還好嗎…?”
我媽緩緩側過身,從容的與他對視。
院中的照明燈,斜斜地打在她半邊臉上,照亮了她眼角細微的紋路,還有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沒有怨恨,沒有激動,隻有一種看透世事,近乎淡漠的疏離。
“商先生。”
她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像在稱呼一個普通的商業夥伴。
“好久不見,我來照顧我女兒。”
“女兒?”
商丘的目光猛地一凝,像是被這個稱呼燙了一下,下意識地朝她身後看了一眼。
他努力維係自己的紳士,詢問道:“符姑娘,她…她還好嗎?我聽說她生病了,所以過來看看她。”
他打聽著我的情況,卻又猛地頓住,意識到自己的立場尷尬,臉上掠過一絲狼狽和愧疚。
“她很好。”
我媽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姿態,“不勞商先生掛心。”
空氣凝滯了。
二十幾年的光陰,錯過的緣分,各自的選擇,橫亙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無形的冰冷的牆。
那些年少時熾熱的情感,那些未能履行的約定,那些誤會和辜負…
全都在時間的長河裡沉澱、冷卻,最終變成了此刻相對無言的沉默。
商丘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頹然地垂下了目光,嘴角扯出一個苦澀又無奈的弧度。
“是…是啊,你一向…都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他頓了頓,聲音更低,“看到你…平安健康,就好。”
那語氣裡的落寞和釋然,清晰可聞。
沒有糾纏,沒有解釋,隻是確認了故人安好,然後坦然地接受這早已注定的,各自天涯的結局。
他抬起頭,最後深深地看了我媽一眼。
那眼神裡複雜洶湧的情緒,最終沉澱為一片帶著遙遠祝福的湖水。
“我能去看看她嗎?”
“她在睡著,今天怕是不行了。”
他將禮品向前一推,“那…文卿,這些給符姑娘帶的…麻煩你提醒她吃。
她太瘦了,應該好好補補。”
“好,勞您掛心了。”
商丘麵對我媽這樣冷漠的態度,有些意外,似乎又有些失落…然後他說了句,“保重,文卿。”便不再猶豫,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我媽站在原地,看著門口的方向久久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