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像瘟疫般蔓延到了尋常巷陌,有糧鋪老板想鎖門自保,卻被餓瘋了的流民扒掉了頭皮。
有秀才舉著聖賢書嗬斥亂兵,被一腳踹翻在地,頭巾被生生扯掉。
連秦淮河上的畫舫都沒能幸免,妓女們被拖到岸邊當眾淩辱,船帆被點燃,火光映著水麵上漂浮的胭脂盒,透著一股詭異的豔俗。
最慘的是那些住在棚戶區的窮苦人,他們本就家徒四壁,此刻卻成了潰兵和地痞發泄獸欲的對象。
茅草屋被點燃時,常有抱著孩子的婦人活活燒死在裡麵,濃煙中飄出的焦臭味,連城頭上的夏軍都能聞到。
城內的權貴們很快感受到了切膚之痛,誠意伯府的側門被撞開時,老誠意伯正對著祖宗牌位哭嚎。
亂兵們根本不理會他的爵位,搶走了供桌上的金香爐,還把他的小妾塞進了麻袋。
戶部尚書家的地窖被挖開,藏在裡麵的幾百石糧食被哄搶一空,尚書的兒子想阻攔,被亂兵用長矛刺穿了胸膛,屍體就倒在糧堆上,血珠子滾進米粒裡,紅得刺眼。
這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勳貴,此刻才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
有的躲在夾牆裡瑟瑟發抖,有的換上粗布衣服想混出城,卻被城外巡邏的禁衛軍當作逃兵射殺,屍體堆成了小山,像碼起來的柴火。
國公府的朱門緊閉如鐵,任憑外麵哭天搶地,裡麵始終毫無動靜。
有勳貴子弟跪在門前磕頭,求徐弘基出來主持大局,卻隻換來府內親兵冷漠的箭矢警告。
徐弘基此刻正坐在書房裡,麵前擺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窗紙被外麵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他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城防已破,軍心已散,那些跟著他吃俸祿的勳貴們各懷鬼胎,此刻怕是早已在盤算如何投降夏軍。
他抓起桌上的玉佩,那是先帝禦賜的物件,此刻卻被他捏得咯咯作響,最終頹然扔在地上,玉佩撞在金磚上的脆響,竟比外麵的慘叫還要刺耳。
就在南京城快要被混亂吞噬時,衙門裡的老爺們終於反應了過來。
兵部尚書緊急下令,把還忠心的士兵聚集起來,又把衙門的衙役和各家的護衛征召組成了一支護衛軍隊。
這支軍隊的人數並不多,粗略估計大約有八千餘人。
這樣的規模對於守護南京城的權貴街區和各大衙門來說,或許還能勉強應對。
然而,對於其他的商人、富戶以及普通百姓而言,這無疑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要知道,大明官軍的戰鬥力或許並不出眾,但在燒殺搶掠方麵卻有著“卓越”的表現。
尤其是當這些士兵陷入絕望之後,他們的行為更是變得肆無忌憚。
再加上南京城內原本就存在的地痞流氓,這座城市簡直被推到了地獄的邊緣。
此時此刻,衙門內氣氛異常凝重,整個南京城具有一定級彆的官員們都齊聚一堂。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慌失措,對未來充滿了深深的絕望。
這是因為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士兵會發生嘩變,更沒有想到這些士兵竟然會如此有組織地開始洗劫南京城。
這種情況在以往簡直是難以想象的,畢竟在這些上層權貴的眼中,那些士兵不過是卑微的丘八罷了,他們從來都沒有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在他們的眼中,那些士兵不過是一群可以被隨意驅使、呼來喝去的卑微賤民罷了。
“範大人,進城的這些士兵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難道是要造反了不成?”,一名滿臉悲戚之色的五品官員,惶恐地向範景文詢問道。
這位官員的府邸早已被亂軍肆虐過了,亂軍不僅將他家的財物洗劫一空,就連他的小妾也被擄走。
若不是他家是官宅,士兵們還有所顧忌,恐怕連原配和孩子都難以幸免,恐怕早已慘遭毒手了。
範景文的臉色異常難看,他陰沉著臉回答道:“這些作亂的人都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了,他們現在所做的不過是最後的瘋狂罷了,誰也無法阻止他們”。
“那城裡原來的守軍呢?他們都到哪裡去了?”,另一個人緊接著追問道。
“不是死在了碼頭和城牆,就是已經加入了亂軍”,範景文沒好氣地回答道。
作為南京兵部尚書,他對底層士兵的生活狀況再清楚不過了。這些士兵平日裡過的日子簡直苦不堪言,連飯都常常隻能吃個半飽。
而且這些人在社會上毫無地位可言,平日裡隻能對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唯命是從,如今竟然能夠將這些老爺們從神壇上拉下來,這讓他們每個人都感到異常興奮。
然而,他心中也不禁湧起一絲疑惑。這些士兵們如果沒有受到他人的鼓動,恐怕絕對不會如此行事。
畢竟,朝廷的威嚴已經深深地銘刻在他們的骨子裡,要想讓他們公然反抗朝廷,絕非易事。
那麼,這裡麵是否真的有夏國的暗中操縱呢?這一點實在難以說清。
但不管怎樣,此時此刻,即使真的有夏國的手筆在內,他也絕對不敢輕易說出口。原因很簡單,他自己也想保住性命!
就在這時,範景文突然轉過頭來,對著傅淑訓問道:“傅大人,事已至此,您可有什麼應對之策呢?”。
他的話音剛落,其餘的人也都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傅淑訓,畢竟傅淑訓可是南京文官之首,眾人都對他寄予厚望。
傅淑訓環視了一圈眾人,然後緩緩說道:“事已至此,本官也是束手無策啊。本官對軍務一竅不通,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還是大家一起集思廣益,暢所欲言吧!”。
他太明白這些人的意思,就希望他站出來帶頭迎夏王進城,畢竟到了現在南京已經守不住了,還不如直接投降算了,至少還有機會能夠保命。
這也是傅淑訓希望看到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必須要眾人一起同意了才行,要不然對他的名聲有損。
此話一出,眾人互相對視一眼,全都沉默了下去,大家都是要臉的,“投降”兩個字可不敢輕易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