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欠收拾
深秋的機場籠罩在鉛灰色雲層下,冷風裹挾著枯葉在玻璃幕牆外打著旋兒。葉晨和黃亦玫一家從燕京回來的時候,黃振華聞訊過來接的機。
黃亦玫抱著繈褓中的嬰兒剛走出接機口,就看見黃振華像根黑漆漆的電線杆杵在人群中,他領帶歪斜,西裝前襟還沾著白菊花瓣,整個人透著股子殯儀館帶出來的陰鬱。
黃亦玫把熟睡的兒子往葉晨懷裡一遞,伸手替他拈去花瓣。嬰兒的奶香味兒和黃振華身上的香燭味兒在空氣裡微妙的對峙。
黃振華瞥了眼正在逗弄孩子的葉晨,喉嚨裡發出聲短促的冷笑開口道:
“沒事兒,就是剛參加完傅家敏哥哥的追悼會,心情有些低落而已。”
黃振華故意把“傅家敏”三個字咬的極重,語氣裡充斥著陰陽怪氣。黃亦玫本身就是學心理學的,要是看不出大哥這是針對自己男人,那她也不配當心理谘詢師了,這讓她感到很不爽。
葉晨也同樣覺得不舒服,不過他麵不改色,嘴角的笑意未減,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嬰兒柔嫩的臉頰。如果說葉晨在黃家有最討厭的那個人,那麼一定非黃振華莫屬。
葉晨直接讀懂了黃振華剛才的眼神,之所以看向自己,是因為自己在電話裡整蠱了傅家敏這個心存不良的家夥,所以這是在向自己表達不滿呢。
換作平常,葉晨也許會慣著他,可這次葉晨不打算慣著他了。不過機場無疑不是談話的地方,那就回家再說,到家了葉晨倒要當著黃振華爸媽的麵,好好問問這個腦殘的家夥,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回家的路上,坐在前排的吳月江好幾次想要回過頭去逗弄外孫子笑,結果卻被黃振華頻繁調整後視鏡的動作給打斷,這讓她不由自主的看了幾眼自己的兒子。
推開家門,九十年代的老式掛鐘正敲響五點,夕陽把客廳的麻將桌染成了琥珀色,黃劍如進屋後用他慣用的搪瓷大茶缸衝泡了滿滿一大杯茉莉花茶。
吳月江鑽進了廚房,拎起菜籃子正要去菜市場買菜,卻被葉晨給按住了手,聲音溫潤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開口道:
“媽,先不著急走,您坐下,我有話要對大家說。”
一家人都有些詫異的看向了葉晨,不過也都沒說什麼,在深市的這些日子,黃家老兩口對葉晨這個女婿那是相當的滿意。
隻因為他對自個閨女嗬護備至,完全做到了一個丈夫的本分,雖然不能和姑娘領結婚證有些遺憾,可隨著長時間的接觸,他們也漸漸意識到了,結婚證說白了就是一張紙,能對自己孩子好,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一個負責的男人,已經做到了一個丈夫該做到的一切,用自己的辦法給了外孫子一個合法的身份,又不會讓他們一家招致非議,已經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這就已經很好了。
家裡唯一不協調的就是黃振華,他從始至終都拉著那張驢臉,鬆了鬆自己的領帶,把摘下的金屬領帶夾隨手扔在了茶幾上。
領帶夾磕在玻璃茶幾,發出“當啷”一聲,讓黃劍如皺起了眉毛,開口嗬斥道:
“從機場見到你,就擺著張臭臉,回到家又摔摔打打的。站沒個站相,坐沒個坐相,我平時就是這麼教你的?給我坐好了!”
黃劍如平時在家裡是溫潤如玉的性子,很少發火,然而誰都不會去質疑他的權威。黃振華訕訕的坐直了身子,收起了他扔在茶幾上的領帶夾。
黃劍如從自己的大茶缸子裡分出了一杯茶,推到了葉晨麵前,然後問道:
“小葉啊,全家都在,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吧,是不是魔都那邊有事情需要你回去處理?
該回去就回去吧,男人在顧及到家庭的同時,也要以事業為重,玫瑰和孩子這邊有我們呢,我和你媽雖然年紀大了,可看孩子還是沒問題的!”
葉晨輕呷了一口茶水,瞥了眼黃振華,然後說道:
“三月份那會兒,晚上我和玫瑰都要休息了,她手機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個叫傅家敏的男人打來的。一上來就氣勢洶洶的問我是誰,為什麼會拿著黃亦玫的手機。
其實這個人我認識,是大哥事務所的一名助理。本來我可以直接掛斷電話的,可是怕因此而讓玫瑰招致非議,於是就告訴他,我是玫瑰的男朋友。
可即便如此,我好像也讓某些人不開心了,剛才在機場見到大哥的時候,他對我就沒個好臉色。爸,媽,我不知道自己的處理到底錯在哪兒了,還希望你們給我評個理。”
黃劍如和吳月江老兩口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想了起來,三月份那會兒不正是玫瑰預產期臨近的那幾天嗎?那個時候她是碰不到手機的,就連看個電視,都得離得遠遠的,唯恐被輻射到。
這時候黃振華的手下助理打來電話,而且偏偏是打給玫瑰的,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首先可以確定這個電話肯定是不會出自黃振華的授意,因為他是知道妹妹即將分娩的事情的,那就是這個助理的自作主張。
既然如此,自家兒子有什麼理由不痛快?這件事跟他有什麼關係?屋子裡的時間仿佛凝結,氛圍變得有些詭異,過了好一會兒,全家人都眼神不善的看向了黃振華,等待著他的解釋。
黃振華整個人都麻了,他怎麼都沒想到葉晨這個家夥居然跑到爸媽和妹妹這裡告黑狀。自己怎麼就沒個好臉色了?我也沒說什麼啊,姓葉的你特麼太陰了吧?
葉晨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裡,時不時的對著手中的茶杯吹口氣,然後吸溜一口茶水。其實他倒不是為了討什麼狗屁公道,他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大舅哥看清形勢。
以前你跟我甩臉子,看在黃亦玫的麵子上,我可以不追究。可是現在形式已經徹底改變了,我在你爸媽眼裡,那完全就是個香餑餑,你再跟我陰陽怪氣的,彆怪我直接就跳出來抽你大比兜。
吭哧了好一會兒,黃振華這才開口解釋道:
“爸,媽,葉晨,其實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玫瑰沒懷上孩子那會兒,你們不是讓我幫著她找個相親對象嘛,正巧我們單位小傅他哥單著呢,條件也還不錯,所以我打算撮合他們認識一下。
玫瑰的美術館開業的時候,小傅哥哥還特意過去觀禮來著,對玫瑰的畫作很感興趣,正琢磨著認識一下的時候,結果玫瑰檢查出身孕了。
後來你們陪著玫瑰去深市待產,我隻能無奈的跟對方解釋,說玫瑰帶著您二老出去旅遊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這件事情也就成了小傅哥哥的一個遺憾。
如果事情到這兒也就完了,可是四個月以前,小傅結婚的時候,我才意外得知小傅哥哥是先天性心臟病,已經沒幾天好活了。
估計小傅也是想要補足他哥哥的遺憾,所以這才給玫瑰打去了電話,希望她能回來一趟,見見他哥一麵。
剛才在機場,我說自己去參加追悼會,正是小傅哥哥的,他人已經走了,不知道這個解釋,你們還滿意嗎?”
滿意?滿意個粑粑!此時黃劍如和吳月江兩口子,恨不得直接恁死自己的這個缺心眼兒的傻兒子。玫瑰和葉晨已經木已成舟,即便是他們作為父母,都不好再做出拆散的行為。
可是黃振華這個不長眼的家夥,卻把當初玫瑰被逼著相親的事情給拎出來晾晾,這得是喝了多少假酒才能辦出來的事兒啊?
最關鍵的是,他還說是出自二老的授意,這讓他們剛剛和葉晨之間緩和的翁婿關係,再一次麵臨著土崩瓦解的危險,他們迎著葉晨的目光頓時有了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