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一切都是個閉環
暮色中的青大老家屬院裡飄蕩著糖醋排骨的香氣,三樓東戶的紗窗被油煙氣熏的泛黃。黃亦玫的那輛奧迪a2在停車場的角落裡蒙了厚厚一層灰,前擋風玻璃上積著梧桐落葉,輪轂邊緣泛著氧化後的鏽斑。
這幾年黃亦玫也不知道是抽什麼瘋,自己的那輛奧迪a2不開了,落在停車場吃灰,盯上了葉晨的那輛哈雷,她惦記葉晨的摩托車已經有些年月了,當初在建築設計院實習那會兒,葉晨就沒少騎它。
不過因為使用年限的緣故,早就不是當初的那輛了,是葉晨看到家裡那塊京a的摩托牌照扔在那兒怪可惜的,又重新訂購了一輛最新款的哈雷戴維森streetgide,配上郵箱上“京s.8r666”的鎏金牌照,絕對是四九城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原廠改裝了天蠍排氣,啟動時濃厚的聲浪能震的車棚鐵皮簌簌作響。每天去到蔓蔓美術館上班的時候,黃亦玫總會給自己套上那套意大利dainese的橘色摩托車騎行服,磨砂黑的shoei頭盔下總會傳出悶悶的笑聲。
車輪碾過蔓蔓美術館前六百米長的銀杏大道時,金黃的扇形葉片被氣流卷起,在排氣管噴出的熱浪打著旋兒。門衛老張頭常說,黃館長每天人還沒到,整個西郊藝術區的梧桐樹都在跟著哈雷的聲浪顫抖。
此刻的夕陽正將老家屬樓的紅磚牆麵染成蜜色,302室飄出糖醋小排的焦香,葉晨把最後一道清蒸鱸魚端上核桃木餐桌時,水晶吊頂在六寸的翻糖蛋糕上投下細碎光斑,蛋糕頂上插著“40”造型的巧克力牌,糖霜裱出的玫瑰花瓣還凝著水珠。
老太太一邊往桌上擺放著碗筷羹匙,一邊對著葉晨在那裡碎碎念:
“小葉啊,要我說玫瑰就是被你給慣的,女人騎什麼摩托車啊?危險不說,還不能遮風擋雨。去年雨水多,她非騎著摩托跑去懷柔寫生,回來發高燒吊了三瓶水,還不長記性!”
葉晨被逗的哈哈大笑,攬著老太太肩膀抱屈道:
“媽誒,這可怪不得我,連你和我爸都管不了她,她又怎麼會聽我的?瀚林,告訴姥姥咱們家的地位排名!”
黃瀚林的臉上帶著一絲壞笑,開口說道:
“我媽排第一,我排第二,鬨鬨排第三,我爸排在最後!”
葉晨被氣到了,用力揉搓了一下兒子的頭發,然後說道:
“你個小沒良心的,合著我還排在咱家貓後頭了?!”
鬨鬨是黃瀚林五歲那年收到的生日禮物,葉晨三個孩子裡最大的白嘉琳送他的,他一直當成寶貝似的。
之所以叫鬨鬨是因為小貓簡直太好動了,就沒個消停的時候,擅長拆家,可即便每次收拾殘局的都是黃瀚林,他也一直將其視若珍寶,說是他兄弟都毫不為過。
全家人都被逗的哈哈大笑,正在這時,樓下傳來了摩托車的轟鳴聲,聲浪先是悶在小區圍牆外像頭蟄伏的野獸,轉瞬便撕破院牆闖了進來,三層排氣管的共振讓餐桌上的骨瓷碟叮當作響。
黃瀚林第一個起身,連拖鞋都甩飛了,光著腳丫子撲到陽台,衝到窗戶跟前朝著樓下看去,鼻尖在紗窗上壓出個小圓印然後興衝衝的對著家人說道:
“姥姥姥爺,我媽回來了!車燈把林蔭道都照成銀河了!”
全家人一起起身,迎到了門口,黃亦玫推門進來的時候,大家一起歡呼:
“生日快樂!”
黃亦玫做出一副被嚇到了的模樣,蹲下了身子,捂著胸口說道:
“嚇死我了你們!”
葉晨第一個“切”了一聲,斜睨著自己的女人,然後說道:
“當初學著騎八百斤的哈雷,都沒帶見你怕的,現在一個生日快樂你就怕了?蒙誰呢?”
黃劍如頻頻點頭,對著自己的老伴說道:
“一看就是演的,演技太浮誇了!”
老太太氣的伸手戳了下閨女的額頭,然後埋怨道:
“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還沒個正形!”
黃亦玫哈哈一笑,抱著老媽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口,然後回嘴道:
“我要是不表現的驚訝一點,也對不起你們的surprise啊!”
黃亦玫生日的時候,收到了很多的禮物,晚上他們一家三口到家的時候,葉晨讓黃瀚林去洗澡,自己去到書房又拿出了四件,遞給黃亦玫,然後說道:
“這兩件是曉荷和芝芝送你的,這兩件是嘉琳和葉楓送的,葉楓親手給你做的音樂賀卡。
現在的孩子手真巧,我記得我小時候買這樣的音樂賀卡可貴了,沒想到他們已經能手工搓出來了。”
黃亦玫的臉上也不由得綻放出笑容來,葉晨的三個女人裡,她和葉晨的年齡是最近的,至於關芝芝和白曉荷,都是名副其實的七零後。
葉晨描述的場景她自然也清楚,音樂賀卡這種東西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極其盛行,是很多學生黨的最愛,隻不過因為價格昂貴,嚇退了不少零花錢不充裕的孩子。
黃亦玫一邊拆著禮物,一邊對葉晨說道:
“曉荷姐這些年把重心也放到燕京這邊了,她經常會帶著嘉琳來我畫廊坐一坐,陪我喝杯咖啡。
倒是芝芝姐因為在魔都生活時間長的緣故,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了,上次見到葉楓那小子的時候還是去年中秋的時候呢。
小夥子的個頭竄的可真快,十三四的歲數個頭已經超過我了,看得出來長大後跟你一樣,又是個會鑽進菜地拱白菜的主兒。”
被黃亦玫調侃,葉晨倒不至於老臉一紅,隻是他歎了口氣,然後說道:
“現在這小子就已經初見端倪了,他媽跟我說,這小子在學校被那群小姑娘評為校草,每天放學的時候都是一群小姑娘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要不是他媽看的嚴,我是真怕他把同學的肚子給搞大了。”
黃亦玫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古怪,因為作為一個八零後,葉晨說的這些,她全都經曆過。而且那會兒,她還真就差點未婚先孕,幸虧被老媽及時發現並阻止。她拍了一下葉晨,然後沒好氣的說道:
“姓葉的,我嚴重懷疑你在跟我擱這兒含沙射影呢,我媽怎麼什麼都跟你說啊?”
葉晨翻了個白眼,對著黃亦玫回懟道:
“還用咱媽跟我說?我跟你可是一屆的校友,在學校的時候你就是風雲人物了,你的那些個風流韻事閉著眼睛猜都能猜的到。
葉楓和黃瀚林就是你小時候的翻版,用芝芝的話說,那些女孩子送他的禮物,家裡的倉房都快要堆不下了,現在連買花的錢都省了。”
黃亦玫不由得笑出了聲,因為她那會兒也是這樣,每天家裡都會收到她的追求者送過來的禮物,現在想想,孩子們隻不過是把他們走過的路又走了一遭而已,大家都是從叛逆的時候過來的……
……………………………………
夏夜的蟬鳴穿過紗窗,與吊扇轉動的吱呀聲交織成曲。老宅的餐桌上擺著銅鍋涮肉,沸騰的白煙在暖黃燈泡下嫋嫋升起,在剝落的牆紙上投下搖晃的暗影。
莊泰文枯瘦的手指摩挲著印有勞模字樣的老搪瓷缸,牛二白酒的辛辣混著麻醬的香氣在空氣裡發酵,兒子莊國棟此時也剛進家門。
自從莊國棟戒去了d癮,也算是因禍得福,改邪歸正了。在葉晨的幫扶下,讓他從當初那個在工地上打零工的變成了一個包工頭。
因為葉晨本身就是從事建築設計的工作,所以把他手下的施工隊,掛靠在了黃振華的事務所,這些年他也攢下了不少錢,父子倆好歹走出了當初生活的窘境。
莊泰文看著風塵仆仆的兒子,開口問道:
“這麼晚了,你吃飯了沒?沒吃的話坐下來陪我喝兩盅?”